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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林已经不记得，这是多少次地来到这里了。

　　后脑感受到的柔软，萦绕着鼻畔而不散的清香，睁开眼就能够见到的熟悉而美丽的脸庞，温暖的仿佛能够融化一切坚冰的笑容……这一切的一切，原本是最为美好的东西。

　　然而——

　　对里林来说，这些都是名为“温柔”的最为剧毒的毒药。

　　因为——

　　“我已经不是人了。”

　　声音很平淡，没有落寞，没有迷茫，没有蕴含任何的情感，就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这个被冠以里林之名的存在，早就已经放弃了身为人的身份，里林，已经不是人了。现在的里林，只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非人存在。

　　对一个非人存在而言，人的温柔会使其停下脚步，人的情感会使其走入万丈深渊。

　　“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

　　少女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带上了哀伤。

　　她轻柔的话语，渐渐地变成了呢喃。

　　她柔嫩而白皙的双手，轻抚着里林的脸庞，试图抚慰里林那已经不存在的人心。

　　真的，没有关系的，无论你是不是人，我都会永远陪着你，一直到岁月与光阴的尽头。

　　“是……吗？”

　　一声轻笑，带着些许讥讽，带着些许自嘲。

　　“你，究竟是什么呢？”

　　如此纯粹的善意，如此圣洁的人格，如此光明的意志，真的是里林这个非人存在的残渣吗？

　　难道，曾经作为人的里林，是一个完美的圣人吗？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里林已经记不清了。

　　曾经的记忆越来越模糊，甚至脆弱如泡沫，一碰即碎。

　　少女，是什么了？是他的人性？是他的弱点？是他作为人时的残渣？

　　亦或者，只是一个妄图让他脚下锈蚀，让他脚步停滞，让他思维迟缓的……温柔陷阱？

　　“不是的，不是的。”

　　少女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她的双眼逐渐变得黯淡了，如同正在熄灭而走向死亡的太阳。

　　“我应该，杀了你吗？”

　　心中微不可察地叹口气，看着世界如泡沫般渐渐破碎，里林问出了这个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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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了一个晶莹剔透的梦，一个缥缈而似乎能够永恒的梦。

　　然而，最后的最后，“梦”，还是碎了。

　　里林睁开眼，看到的是一贯的世界，光怪陆离，狰狞可怖，无数线条仿佛是被小孩涂鸦般随意拼凑而成。

　　看到，里林笑了笑，眼睛闭上又睁开，重新回到了普通而令人熟悉的世界，简约而朴素的布置，还有……一个认真的女孩。

　　楚萱默默地守护在他的身旁，她的身体笔直而挺立，宛若屹立不动的山峰，她的双眸平淡如水，厚重而深邃。

　　看到她，里林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楚大校，辛苦了。”

　　“主席，不辛苦。”

　　简洁而有力的话语，楚萱此人，依然未变。

　　里林起身，问道：“他已经醒了吧。”

　　“已醒。”

　　“那就去见见他吧。”

　　“那个野兽般的男人，托马斯·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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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德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感觉外头有着许许多多的人影在攒动。

　　这个过程用了差不多十个小时，让人觉得，冬眠设备其实发生了损坏，他不过沉睡了几天，就被唤醒。

　　但他很清晰地明白，他的冬眠结束了，实际上，外界可能过了几年，也可能过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

　　“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

　　维德慢慢地睁开眼，光线并不刺眼，看来是特意照顾了他们这些冬眠者。

　　他看了过去，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在一块虚拟屏幕上写着什么，可能是在记录他的状况。

　　“现在是多少年？”

　　维德问道。

　　“危机纪元20年。”

　　维德眯了眯眼，这个回答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三体人呢？”

　　“还在。”

　　“智子呢？”

　　“还在。”

　　“阶梯计划呢？”

　　“没了。”

　　“那为什么唤醒我。”

　　“有人想见你。”

　　“谁？”

　　“里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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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林很清晰地认识到，即使未来有着五条思想钢印和科学网络的存在，人类仍然需要一个领导者。

　　一个能够不择手段，无惧牺牲，一个有着坚定意志，有着残酷理智，一个能够逼迫着人类前进，压榨着人类的潜力，驱使着人类只能向上的领导者。

　　不需要仁慈，因为仁慈会带来伤害。

　　不需要犹豫，因为犹豫会带来停滞。

　　不需要善良，因为善良会带来错误。

　　需要理智，因为理智能够让他做出正确的选择。

　　需要疯狂，因为疯狂能够让他突破常理。

　　需要残忍，因为残忍能够让他无惧牺牲。

　　而这个人，里林心中早就有了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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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看到里林的那一瞬间，维德不由有些寒毛倒竖，野兽般的直觉告诉他，他正在面对一个超越人类的怪物！

　　但随即维德就冷静下来，压并抑住了野兽的本能，看着里林，想看看他特意将自己从冬眠中唤醒，是要干什么。

　　然而里林的第一句话就让他思维有些转不过弯来了。

　　“你愿意成为全人类的领导者吗？”

　　“什么意思？”

　　维德沉声道，他绝不相信里林唤醒他就是为了用这个问题耍他。

　　“字面意思。”里林淡淡地说道。

　　维德愣了愣，道：“你在说真的？”

　　“对。”

　　维德沉默了，他实在不明白，里林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太荒唐了。

　　这位东方大国的领导者，莫非是个疯子？

　　维德在想什么，里林一清二楚，所以，他笑了。

　　“那我换一种说法。”

　　里林的笑容无比地冷酷，宛若万年冰山。

　　“托马斯·维德，无论你是否愿意，你都将成为人类的领导者！”

　　于是，维德明白了，这不是什么玩笑。

　　于是，他的脸上露出了野兽般的恐怖笑容。

　　“好，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