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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分界线（第三天·其之贰）

第三天·其之贰：Panta_Rhei（万物的流动）

【5·玖渚舜】

就我来讲，其实有关于哀川润的争吵都没有任何意义。不管你怎么看，她始终是那个最强的哀川润。有时候，这真是令人绝望的现实。

于是我也只能冷眼看着两个叽叽喳喳争吵不停的女人——虽然她们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而我也没有任何能够蔑视她们的理由。

和哀川润的见面没有意义。

和哀川润的邂逅意义非凡。

这样两个背道而驰的观点——或许就会是平凡与超凡的分界线也说不定。

那么问题就来了，作为分界线的哀川润其本人，又属于那一方？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便足以将这个分割了平凡与超凡的问题贬得一文不值，但对于我来说这个观点与问题的矛盾却并不是如它看起来那么愚蠢。

用平凡或超凡来评价哀川润没有意义。她是毫无争辩的最强。

「有点听不下去了咩。」就在我不断发散思维的过程中，玖渚闹别扭一般嘟起嘴看着佳奈美小姐和赤音小姐，「吵死人了啦！佳奈美，赤音。」

似乎没有人想到玖渚会说那样的话，众人蓦地一惊，餐桌上的叽叽喳喳一下子安静下来。

小友她……非常讨厌别人在她面前吵架。或许有些许意外，但是一直开开心心的玖渚最讨厌别人不开心，就是那么简单的道理。

「对不起……是我有一些过火了。」

尽管有些意外，但是先开口道歉的是伊吹佳奈美小姐。

这样一来，赤音小姐也没有办法无动于衷，也不能敷衍过去，只好别开视线，有些窘迫地说：「我也有不好的地方。」

随着两个人都垂下头，虽然事件算是落下了帷幕，但餐桌上随之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氛。

——本该如此，但是真姬小姐一句话又让气氛热烈起来。

「似乎还有一场风波喔……」

真姬小姐的脸上浮出神秘的微笑，用众人皆可听见的音量低语。好不容易回归平静的餐桌再次骚动起来。

「但是我什么都不会说~不会说的~是哟，我什么都不会说呢~」用咏唱一般的语调说着，姬菜小姐说着，一边把眼神瞟向玖渚那边，「因为我并没有要干预全世界那种傲慢思想呢。」

干预全世界吗，这种说法真有趣。就玖渚友曾经做过的事情来说，的确可以说是干预了全世界的进程和发展。如果放到数百年前的战国时期，大概就是率先掀起战争破坏平衡的罪人，又是建立起新秩序的圣人吧。虽然我并不是想要自卖自夸，我也并没有参与太多的团队实事，但是我认为「集团」的所作所为当得起这样的比喻。网络这个由信息组成的世界毫无疑问将会是现实的影子，而激进推动其发展的集团也是毁誉参半——

「你这是什么意思？」出乎我意料的是，率先出声反驳的是伊君，而小友却在不停地把食物塞进嘴里，看起来她真的只是嫌吵而已。「真姬小姐，你那是什么意思？」

真是沉不住气的少年。看起来小友的的确确是伊君的死穴……我在说什么呢，我也不是一样？

「什么意思也没有，就像你说的行为也没什么意思一样。你喔……嘿，居然是会为和你不相干的事生气的人啊。我觉得那样不太好，虽然也不坏，但是就是不太好。」

「为什么呢？」伊梨亚小姐插进我们的对话，「我倒觉得这样很了不起，现今社会很难有这种人了吧？」

「可以为了别人发泄情绪的人啊……自然也可以为了别人而推卸责任。」姬菜小姐缓缓转头，看样子一定是目光凶狠地注视这伊君吧。

「你是随波逐流的小帆船，跟着众人闯红灯的那种类型的人。你呵……一个一直举棋不定的，让人惊叹的人。我们不是常说『求同存异』吗……少年郎，你给人的感觉完全相反，即是『同存而不和』……我倒也不是说这样不好，因为我认为人的思想就是主观的，自我即是最大的价值。比起完全没有自我的行尸走肉，有自我的理智生物更好，这一点毫无疑问因此我也不予置评。但是……这并不妨碍我讨厌这种人！最讨厌，最讨厌！嘴上说着同情他人反而又把这份同情心强行加诸与他人，怪罪他人又不愿自己承担起这份责任……」（注1）

「我没有理由被你指责……姬菜真姬小姐……」

「阿伊！」

「……知道了」就像被冷水浇在头上一般，伊君瞬间便冷静地坐了下来。

真姬小姐随即用非常温柔的笑脸看着小友说。「对不起，开个玩笑而已。」

于是晚餐便只能草草收场。

【6·玖渚舜】

回顾晚饭时的伊君，我也只能感叹一声变化真大。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就已经不是那个一旦被挑衅就会瞪着一双死鱼眼和别人死磕到底的人了。

又或者说是被玖渚友拴上了链子？

总而言之变化真的挺大——我一边转着笔一边想着。（注2）

三天下来，几乎所有带过来的演算都已经完成了，唯一还剩下的大概就是在小友那里用来验证算法的程序，以及委托赤音小姐要做的一些证明吧。

由此可见科学还真是一个伟大的东西，抛弃了所有的个人主观想法转而以每个人都能看懂的数学公式作为语言，并以此将所有的研究者联结到了一起。（注3）从此以后人类的发展就进入了群策群力的过程，不再会有一个圣人可以用一己之力拖动整个文明的发展了。

正因如此我也认为姬菜小姐的话是彻头彻尾的玩笑，即使玖渚友这样的天才也会有力所不能及之处；即使强大如玖渚友能抵过「集团」内所有的人，在达成改变世界的目标时也不得不依仗她的伙伴；即使全能如玖渚友——亦有她的弱点。

一己之力改变世界？开什么玩笑。当年耶稣基督传递自己的思想和基督教的教义时都有十二个圣徒跟在后面，个人英雄主义的时代本来就不存在。

要说傲慢，玖渚友只不过是觉得好玩罢了——或许这才是最正确的态度，天才只需要指出方向，不要顾及后果，把世界当做玩具就好。

我把身体往后仰，人体工学设计的办公沙发椅便躺倒下来，让我稍稍仰起脖子就能看见明亮的天花板。稍稍绷紧肌肉，活动一下关节便可以听到发出的「咔咔」声。这样的声音提醒我，才让我发觉现在已经是临近凌晨一点的时候了。

这时候，桌上的水杯似乎有些晃动，很快晃动就大到人体也能察觉的地步。

嗯……是地震吗？我把水杯从桌子上拿起来用手盖住防止水溅到纸质资料，又把身体的重量全部倚在沙发椅上。这时震度已经是相当强烈了，让人不禁担心房子会不会坍塌掉。不，其实这大概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担心吧，赤神家的大小姐的住处若是没有个里氏8级的防震水准都对不起建造这座房子所用的资金。

说长也不长，大概10秒钟后地震也就停了。

那么，稍微看看小友他们怎么样了吧？虽然知道不会有什么事，但是在这种到处能看到水晶枝形吊灯的地方果然还是放心不下呢。

【7·戏言玩家】

我的声音很快被更大的声音淹没。

原本意欲提问，可是差一点就咬到舌头，因此最后无法开口。即使奇迹性地说完，不但玖渚听不见，其它人也不可能听见，甚至连我自己都听不见吧。因为被更大的声音掩没。是摇晃。  

我立刻醒悟那是地震。  

「呜哇！」惊叫出声的人是深夜先生。  

基于任何情况下都必须沉着以对的女仆职业性质，光小姐马上对众人下达指令，「请各位镇定！ 」但那实在没有什么效果。  

真姬小姐彷佛事前就预测出会发生地震，从容自在地将浑身重量压在沙发上。  

我想起中学一年级，仍在日本时所学到的地震知识……小摇晃之后，应该会有大摇晃。至于哪个是S波？哪个是P波？哪个是垂直震动？哪个是水平震动？我的脑筋转速已经追不上了，但那些都无关紧要。

总之在小摇晃之后，立即出现激烈数倍的强烈震动。身旁的玖渚一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呆滞表惰，我急忙将她推向沙发，用身子护住她。枝型吊灯就在玖渚的正上方，万一掉下来的话，娇小的玖渚铁定完蛋。我如此考虑后才有此行动。  

但那种担心似乎是杞人忧天，摇晃一下子就停了。然而，「一下子」本身乃是一种绝对性的时间 ，那段时间对于感觉「只比把手放在火炉上好一点」的我来说，地震彷佛持续了五分钟之久。  

实际上的摇晃时间应该不到十秒钟吧。  

「 ——结束了？」我压着玖渚问道。  

「结束了喔。」回答的人是真姬小姐。  

既然预言家这么说，应该可以信任吧。「呜~~~」脸埋在沙发里的玖渚好象很痛苦，我于是抬起身子。  

「地震吗……相当大哪。震度有多强呢？」深夜先生一面四下环顾，一面说道。茶几上的杯子和保特瓶东倒西杯，光小姐反射性地整理起来。  

「对不起，光小姐，借个电话，我有点担心佳奈美。」  

深夜先生指着内线电话，光小姐点头同意。深夜先生走向橱柜旁边的白色话机。  

「光小姐，有没有收音机之类的？震度那些信息……小友，可以用网络查吗？」  

「应该会有快报呃，从都道府县来说，这里是京都吧？不是吗？」  

「这座岛的震度是三或四，因为位置微妙，所以没办法限定。震央在舞鹤附近，那里的震度是五。」真姬小姐理所当然地说：「市中心应该没有灾情喔。」  

「……你怎么知道？」  

虽然觉得这个问题很愚蠢，不过就一介正常人的反应，还是试着问问看。真姬小姐先「哎呀哎呀」一声，接着答道：「那还用说？就是知道嘛。你脑筋虽好，却没有理解力，也没有记忆力，哎哟？那不就等于脑筋差吗？总之，用成语形容的话，就是『洞若观火』啦！伊吹小姐跟其它人应该都没有受伤。」  

「啊啊，千里眼跟千里耳啊……」  

既然如此，距离就不是问题了。既可以跨越海洋看对岸的电视，同时只要先预测出哪个位置有电视就成了；换言之就是ESP的复合技巧。

不过就如今的状况来看，纵使真姬小姐信口开河，我也没有办法确认。因为真姬小姐说的内容 , 都是可以在事后强加解释的范畴。

但这幢宅第没有发生重大灾情应该是真的吧，目前能够知道这件事就足够了。深夜先生打完电话，折回来说：「佳奈美没事。」 

「她在画室。说什么柜子上的油漆罐倒了还是洒了，有点麻烦，不过佳奈美本身没有受伤。」  

「你不去看看她吗？」  

深夜先生毕竟是看护，即便不是，也应该会担心双腿不便的佳奈美小姐吧？「不去也没关系。」深夜先生两手一摊。

「我想她也不希望我去。」  

「为什么这样想？」  

「因为她叫我别去。」深夜自嘲苦笑。「佳奈美那家伙好象正在工作。你知道的嘛，就是在画你的肖像 , 她说要画成一幅旷世名作，叫我别去打扰她。」 

「就算是伊吹小姐，倘若模特儿不好，再高深的技巧也难化腐朽为…」 

「喂！你该不会是真的很讨厌我吧？」  

「嗯！」真姬小姐很认真地点头。「相比起来舜君的画大概会帅气很多。」

哎呀呀……

唉 , 也罢 , 反正我的人生也不过尔尔。  

我转向光小姐。  

「这座岛经常发生地震吗？」  

「倒也称不上频繁……不过深夜先生也经历好几次了，是吧？」

「嗯，可是这次特别强烈。」

「家具不知道有没有倾倒？我有一点担心。」  

「搬家具的话，我可以帮忙。」  

「不，那怎么好意思。我们明天会按照玲小姐的指示处理，请放心。」  

光小姐嫣然一笑。倘使有这种妈妈的话，小孩子想必也会健全成长吧。假如不是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相遇，我说不定会真的爱上她……我不由得这么想，但也是因为理解那种事绝不可能发生，才会如此作想。 

「唔咿咿，好久没遇上地震了。」玖渚终于从沙发上爬起，一边玩弄着蓝发，一边嘟哝 。「嗯 ~~ 人家房里的计算机宝宝们没事吗？应该没事吧。 小舜也肯定能够照顾好自己的吧，没准一会还会来唠叨一下。震央在舞鹤的话 , 家里应该也没事吧。说起来，大地震还真令人怀念哩~~阿伊是那个嘛？那时已经在休斯敦了嘛？」  

「嗯，是啊。」  

好象在那边的小房间里看过新闻，又好像没有。  

「人家那时可惨了耶；因为那时还是神户人，计算机类几乎都瞬间当机呦，害人家吓了一跳。」  

那种程度的地震也只有「吓了一跳」而已吗？

「……你不是担心房里的计算机吗？吃那么多起司也满足了吧，差不多该回房咯。」  

我分析此刻是个好时机，便起身离开客厅。如果再跟真姬小姐纠缠下去，我也没有自信能够继续保持冷静。这种时候就是人们所谓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吧？

真姬小姐彷佛在说「我早已看穿你的老套技俩」，不怀好意的视线戳得我背脊生疼。我倾注所有心力无视那道目光，拉着玖渚的手臂返回房间。 

【8·玖渚舜的日记】

在六年前，我的老师——休莱特助理教授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一意孤行地选择了向相对论发展的道路，而非是更加具有开拓意义的量子力学。当时我是怎么回答的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是我依旧可以明确的一点就是我不能把自己的工作完全寄托在无法证实的理论上。

相对论在科学史上的伟大意义并不是说着玩的，作为有史以来最精确的理论之一也是现在唯一可以包纳引力的宏观理论它的成熟性并不是量子力学可比。

这些都只是官面上的客套话罢了，我其实更希望得到的并不是一个大一统的理论，而是一个每个尺度的现象都能有属于自己的解释的世界。完全使用还原论来将客观现实还原为一个完全的大一统理论或许可行，但是就这个大一统理论来讲目前几乎没有应用意义。

科学决定视野，技术决定未来。（注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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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所谓的圣母婊。这一段写的比较narrative一点……既想让叙事者冷静又要有自己的想法很难写出来，请原谅。

注2：原文用的是Panta Rhei，即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万物皆流」的思想做比喻，在下也用这个词做了本章的标题。赫拉克利特认为「人不能两次走进同一条河流」，这样的思想表达的是客观事物永远在运动的真理，所有的一切都同时在产生和消失，同时存在亦不存在。忒修斯之船，祖父之斧的悖论亦阐述了这样的问题。

注3：谨以此向伟大的Sir_Issac_Newton，艾萨克·牛顿爵士致敬。要说傲慢恐怕牛顿爵士也是史上数一数二的……如果在十八世纪就有诺贝尔奖的话，在下认为牛顿爵士应该可以拿四个，两个物理学奖表彰经典力学的成立以及光学的研究，一个经济学奖表彰他对假币的打击，最后一个化学奖对他的炼金事业以示鼓励。

注4：这一段写得挺纠结的，毕竟在下也不是物理学出身，顶多也就是对物理多多少少有些了解罢了。但是在下始终相信的一点就是理论并不能决定一个文明的未来，技术才是。但是与之相对的，理论可以发展出更好的技术，技术也同样会支持更优秀的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