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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搞什么嘛。”
　　落躺在病榻上，周围堆满了花圈。白色的黄色的花圈一个个堆在这间十来坪的休养室内，夹道挤出一小条道路来。
　　没错，花圈……拜祭死者时赠送的那种。这些花圈都是自警团和人里居民送来的。我说，你们这是在咒我早死么？
　　“我们听说落小姐是外来人，按外来人的习俗，身体欠佳住院的人会收到花圈作为祝愿。不过幻想乡没有卖花圈的地方，”阴阳师黑柳毂止认真地说道，“所以这些可都是手艺灵巧的妇女们手工制作的。”
　　口胡！神特么花圈，是花篮好不好！？落看向离自己最近的花圈，的确挂着用红纸写的“祝早日康复”之类的。看来不是咒自己死。
　　“……外界探病是送花篮。就是把花有次序地插在一个篮子里放在床头，让鲜艳的花带给病人生命的活力感，以此来表达对病人康复的祈愿。”落说道。
　　“啊？不是花圈啊。”
　　“花圈在日本我不知道，但在清国——现在叫中华人民共和国了——是出殡送葬用的。”
　　“唔？！”黑柳毂止大惊。
　　“对。你们送我这个病号死人用的……”
　　“我们不是那个意思！”黑柳连忙解释。
　　“知道。看寄语我就了解了……下次别闹这种笑话。”落掀开被单，从病榻上坐起来。
　　“说说吧。这次的战况。”
　　黑柳面色一正，从狩衣的袖子里取出一份战况报告。
　　“人里自警团，战死一百三十五人，十七人无法确认尸体。”
　　“伤八百二十二人，从团长到预备战斗员几乎人人负伤。其中重伤三百零三人，尚有二十九人处于危险期。”
　　“临时扩编猎人阵亡三十三人，无一人确认尸体。伤十六人，除您以外均不治。”
　　“外围聚居地遭到不同程度破坏，包括伐木工聚居地在内大批物资遭掠夺和焚烧。”
　　“此一役歼灭妖怪三百七十余只，全部是吃人妖怪。妖怪头领罴切，虎王，弼童子，鬼烧等伏诛，妖怪的食人派几乎被全灭。仅虫之王莉格露，铁喙渡鸦一族逃离。”
　　“杀敌四百，自损一千的惨胜啊……”落有些感叹。在这幻想乡内，人类的确太弱小了。不过这一仗下来，大约再也不会有成组织的食人妖怪了吧。
　　“总算是……我们总算是打开了人类与妖怪的新局面。”
　　“对了。”黑柳一拍脑袋说道，“稗田家的人来找您，说是有要事相商。”
　　落大吃一惊。
　　“woc稗田家的？”
　　“怎……怎么了？”黑柳毂止不解。
　　“没时间解释了，他们来了就说我不在。”落连忙跳起来，穿着身上的灰布病号服就拉开了房门——
　　“太好了！是落小姐啊。”门外，一身和式礼服的使者波澜不惊地对目瞪口呆的落行了一礼。
　　“……咯……咯咯。”落咬着牙瞪着使者。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吃惊……
　　“在下是稗田家使者稗田济。”来客非常有礼貌，没有因为落的表情产生任何多余的反应，依然带着微笑向落欠身道，“受稗田家代行主事家臣稗田臣朗大人所命，前来邀请自警团临时成员、对抗妖怪狩猎的大功臣落小姐参加明日的庆功宴会。”
　　说着，他毕恭毕敬地递出一份请柬。
　　“那就多谢了。”落整理一下表情，接过了请柬，“我会去的。”
　　“非常感谢。”稗田济又行了一个礼，然后离开了。
　　“落小姐。为什么你好像很吃惊稗田家来人呢？”黑柳毂止见稗田济走远了，便走到落身边小声问道。
　　“……因为一点小事，有点不大想见稗田家人……”总不能告诉你我用自己的脑袋击毁了他们家的后院假山然后还吓病了九代目御阿礼之子吧？
　　“这样啊……”黑柳毂止沉默片刻说道。落所说的小事……果然不应该仔细去了解啊……
　　“不要在意这些事啦。”落从满地花圈中踮着脚走到自己的病榻边上，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坐回榻上，“稗田家的邀请，拒绝也不好。明天我去就是了。不过……我这没有合适的衣服啊。”
　　“我想稗田家应该是有为客人准备的华服的吧。”
　　“那可未必。”对方怎么说都是豪族，客人一般可都不是自己这种小平民。专门为寒酸客人准备华服？落不觉得稗田家能这么周到。
　　像是大道寺这样的原住民，往往会有家传的和式礼服。然而自己不过是个外来人，哪里来的正装呢？
　　“要不把自己一开始的衣服穿上？”
　　仔细想了想。且不论那一身是冬装，如果穿上去，出席宴会绝对会被焖熟;单就是款式……谁家的礼服会是黑色的风衣和狂野的披肩啊。那一身，摆明了是战斗服嘛。
　　“不行啊……见鬼。衣服都要现做，哪里能弄到现成的正装呢。”落有些苦恼。
　　“如果是成衣，可以考虑去雾雨屋。他们家是杂货铺，布料和成衣应该都会出售。”黑柳毂止提议道。
　　“雾雨？……”落问道。这个词总觉得相当耳熟。
　　“嗯。人里第二豪族，雾雨家。开杂货店的，人里很多地方都有他们的产业。”
　　“噢！是那个啊。雾雨家是不是有个叫雾雨魔理沙的小姑娘？”自己到幻想乡来见到的第一个小姑娘就是雾雨魔理沙，难怪会觉得耳熟。
　　“有是有。”黑柳毂止说道，“但是她几年前就离开人里搬到魔法之森了。听说是和雾雨家老板决裂了。”
　　“唔？老板？她和雾雨家家主的关系是？”
　　“父女。”
　　“啧。”看不出那姑娘还是个富二代啊……不过看她平常的行为举止倒也没什么大小姐样子。很明显没有接受任何雾雨家的帮助，而是的确在魔法之森中自己生活，修行着魔法。
　　“好。那我就去一趟雾雨家。”落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病号服，又看了看黑柳，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怎么？想看我换衣服？”说着，落作势要解开腰带。
　　“唔！”黑柳一怔。然后惊叫一声，逃命似的跑出了病房。看得出也是个纯情的家伙。
　　落摇摇头，关上门。
　　——————
　　“好的。”医师最后检查了一下落的肩膀，“可以在家休养了。”
　　“嗯。”落坐在医馆侧堂里，感受着医师按压下肩膀的触觉。的确。吸收了罴切生命的自己，这一次的伤势和中毒都被很有效地治愈了。
　　“那我就告辞了。医药费——”
　　“已经由自警团报了账。”
　　“好。”
　　……
　　从医馆走出来，深深呼吸了一口人里饱含阳光的新鲜空气。落终于又感受到生命的味道。
　　“这里……”辨认了一下周围景物，“这里是人里北边啊……”
　　那么雾雨家杂货铺在哪里呢……人里北区主要是居民区，还有其他的生活设施。雾雨家的大杂货屋不可能在北区。
　　“那么只有这个办法咯。”
　　落拦住一旁走过的行人:“请问一下，雾雨家怎么走？”
　　那人先是一愣，然后上下打量了一下落。
　　“……您是落小姐？”
　　“嗯。刚刚痊愈。”落答道，“雾雨家怎么走？”
　　“哎呀呀！是落小姐！”那人很高兴地转身指向南边，“往南，过三个路口就到了这附近的雾雨家店面。”
　　“多谢了。”落道了个谢，随即告别那人往前走去。不过走不到多远她就发现了一些不太一样的地方……周围人看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情况？
　　那种瞻仰神像一样的崇拜目光是什么情况？自己难不成变成了人里偶像？还是说……
　　曲光，看了下自己上下左右的样子。银发，蓝瞳，脸还是那个脸，身子还是那个身子。衣服穿得好好的……
　　看来不是因为形象原因。
　　难不成，真的当我是英雄了？可是……
　　路边有一对母子走过。小女儿看见落，连忙扯扯母亲的手，然后向落跑去。可是小姑娘半路就被母亲抓住，拖到了身后。凭借着落的耳力，她听到了母亲训斥女儿的话。无非就是不要打搅自己啦，不要冒犯英雄之类的。再仔细注意周围，本来，落上街时，经常有跟在她身后的小孩子。这些小鬼头，因为落的发色和独特的装扮跟在她身后，平时轰也轰不走，一来二去都是落的小跟班了，一见到落就会凑上来。可是现在……他们离自己很远，往常好奇的眼神此刻也掺杂了别的什么不能细说的感情。
　　那是疏远和畏惧的感情。
　　“完蛋。”落仔细一想就觉得事情大条了。这么一来自己在人里就成了稀有动物，出门上街都要被围观。而且……这种出于敬畏的疏远态度，她简直厌恶到骨子里！
　　“嗨！”不能等这种事成为固有观念！必须有所行动！
　　那母亲惊讶地转过身，所见的是悠哉悠哉走过来的落。落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母亲——对方目测一米五六——一言不发。
　　“什么事……落大人？”
　　“别叫我大人。叫我落就行了。我是外界人，不吃老的那一套。”落说着蹲了下来。小姑娘盯着她目不转睛，眸子里满含着期待、崇拜和不安交织的小眼神。
　　“你叫什么？”落微笑道。
　　“鹤千代。前原鹤千代。”小姑娘怯生生地说道。
　　“噢。真是个好名字。”落伸出一只手，平举到鹤千代面前，“送你个小礼物。”
　　光点在她手里凝聚着，慢慢形成一条小光带，然后盘曲折叠成了一个结构复杂华丽的金色空心立方体。从镂空的纹路下可以看到，里面还有着一颗发出柔和蓝色光芒的小光球。
　　“收下吧。可以当成灯用哦。”落把这个称得上艺术品的小礼物递给小鹤千代。
　　这个东西其实是落在医馆里养伤时推演出来的新技巧——光子质量化的体现。不过落发现赋予光子质量的消耗要是用来破坏效果会更好，于是这个技巧就显得有些鸡肋。
　　“真的可以吗！？”鹤千代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落手上华美的发光镂空立方体，一副想接却不敢伸手的模样。
　　不过现在，落发现这个技巧似乎可以拿来制作工艺品……又是个财路。
　　“不得无礼。”母亲捏了捏鹤千代的手，“大人的……”
　　“嗨，夫人，我不是说了别叫大人么。这个小礼物是我送她的，还是收下吧。”落说着，把立方体放在了鹤千代手中，“感觉怎么样？”
　　鹤千代仔细感受了一下，这个立方体暖暖的，感觉轻飘飘，和祭典上卖的外界气球一样。但是要是把它放开，它又会向下坠。
　　“喜不喜欢？”落摸摸鹤千代脑后黑色的头发。
　　“喜欢！”
　　“那就好。对了，这个小礼物只能亮一个月，如果快熄了就拿来给我吧。”落笑道，“之前呢，我看见你想要往我这里跑。你要做什么呀？”
　　“我想看看姐姐的脸。”
　　“为啥？”
　　“爸妈都说不要看落姐姐……我就想，想看看落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
　　“来。看看我出了什么事。”落把脸凑了过去，“摸摸？”
　　鹤千代把小手按在落的脸颊上，慢慢地摸了摸。
　　“有事吗？”落微笑着问道。
　　“没事！”鹤千代甜甜地笑开。
　　“哈哈，没事！”落跟着开心地大笑。
　　“我也要那个漂亮的东西！”就在这时，旁边又有有小孩子喊道。
　　这一天是土曜日(星期天)，寺子屋放假。人里的孩子们在这条街区里你追我赶，打打闹闹的，见到一直以来的小伙伴得到了如此漂亮的馈赠，顿时把自家大人的教诲丢在脑后，都凑了过来。
　　“我也想要！”“我也要！”叽叽喳喳的小孩子们用稚嫩的童音喊道。落看着这些可爱的孩子们，连连摇手。
　　“今天不行咯。我要休息。不过你们想要的话……唉，真是头疼。这样，你们谁最听话？”落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我！”“是我！”“仗太最听话！”……
　　“好好好。那为什么你们不跟在我后面了呢？”落有些头疼了，这些小鬼头太活泼了一点，叽叽喳喳地吵得刚刚痊愈的她有点晕糊，“今天一个个离得那么远？”
　　“那是因为……妈妈说……落姐姐是英雄，要去做大事，保护人里。”
　　屁点大事。幻想乡就这么点大我是能上九天揽月还是能下五洋捉鳖？我又不想被当成这劳什子英雄。保护人里是应该，可事实上自己也就和当初做委托是一个心态啊。
　　“嗨，我又不会吃了你们。”落拍拍孩子们的头，“我是人，和你们一样。你们的妈妈是为了你们好，不过……”
　　“我们还可以一起玩对吧？”落比出一根手指，笑道。
　　“嗯！”
　　“那就好。对了，那个小东西谁想要？”落问道。
　　毫无疑问的一片奶声奶气的应和之声。
　　“好好好。答应我一件事。你们都在寺子屋上课？”
　　“对。”
　　落想了想那个半兽人女老师，觉得脑子还是隐隐作痛。
　　“你们觉得寺子屋上课如何？”
　　“好无聊！”
　　……老师我为你默哀三秒。
　　“我答应你们，期末考试前十的我每人做一个，成绩越好越漂亮，怎么样？”
　　好歹那个大胸女老师也算是为了人里做出了很大贡献。就算和自己不对路子，但是帮帮对方，让孩子们有点学习劲头依然是自己作为一个人类能做的事吧。
　　“好！”果不其然，孩子们都奶声奶气地答应了。
　　“对了！姐姐！”有个小萝莉喊道，“姐姐……有一根棍子！”
　　别说得那么有歧义！扶她出去啊小萝莉！
　　“嗯。”落摆出一个炼金术一般的中二手势，装模作样地自虚空中掏出了长棍，“它叫destiny AXES，一般是这个样子。如果我注入能力——”
　　随手注入了光子，长棍顿时变成了金纹银底。这又不同于杀死罴切时的黑底血纹，此时这种金银二色的形态能够破除非常识力量的效果，也就是俗称的破魔。
　　“哇！”小手在棍子上摸来摸去。
　　落看着这些和自己又熟络起来的孩子们，有些放心了。既然孩子们已经放下了戒心，自己不再被当成稀有生物只是时间问题。
　　……大概吧。当她抬起头看到大人们的眼神时，大概就变成了肯定。

  她始终还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