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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承认的是,王越在一年时间里成功打造了一个后世标准的所谓革命的军政府,但是这个军政府很有可能并不是后世喜闻乐见的赤色系。相反,这是一个等级森严的灰色系的金字塔权力体系,以包括王越在内的151人团作为核心统治团体在这其中攥取着整个军政府全部权力,维系着政权的有序进行。而除此之外的大部分的民兵民众则被151人统治集团支配着、驱策着、改造着,以争取早日成为王越同志设想中的“伟大生产力”的一部分。
而在151人团之外,则是各色程度不一的所谓“革命积极分子”,说是程度不一,意思是取决于他们自身的觉悟……这么说吧,在内务委员会开始“整理风气”之前,整个革命军统治机构内部存在着除了151人团以外,从上到下存在着大大小小的腐坏惰怠的现象。而在内务委员会狠狠地宰掉了其中情况最严重的几个典型后,虽然不免的领地内的忠诚度有所下降,但是整个权力的运行系统总算得到了保证。
当然,目前为止,这个很难被后世赤色系的原教旨主义者承认的极权体系现在正在为了夺取陕甘而高速运转着,上至四十五下至十五的根据地内的男子被驱赶上了战场,三十万人口硬是让王越硬是在除了直属的三万机动兵力外再次压榨出了五万的预备队来作为铜川线的疑兵。所以也就难怪老洪的推断会出现各种比较大的偏差了……基本上王越不要钱似的把根据地所有的男子都驱赶上了战场后,老洪要面对的不是曲曲三万人,而是整个根据地的三十万人的生产力和战争体系。
当然这种极端动员对于根据地的摧残是显而易见的,大部分的根据地日常运转被托给了妇女儿童还有老人,把男人当牲口用,把女人当男人用,就算是儿童,只要七八岁以上、不缺胳膊少腿地也被要求在兵工厂里贡献出一天的四个小时时间。所以根据地的天很难说是明朗的天,每一天并非充斥着鲜花和歌舞,有的只是不断地劳作,以及被白色石灰刷在墙上那句灰色的极具讽刺性的“劳动使人自由”。
先军政治,口粮配给,被强制放脚的壮龄妇女的十小时工作制,老人的五小时工作制,以及儿童的四小时工作制。用王越的话来说,既然你们的效率比不上壮年男人,那么就用工作时间来弥补工作效率吧。
繁琐,枯燥,紧张,压抑构成了这个被原教旨主义者反对的灰色政权在初期统治的全部,“不劳动者不得食”被以一种极端冷酷的统治模式贯彻着。
但是不得不如此,在这个并不像宣传中那么伟光正的灰色政权中,大家的选择其实不多。血或者汗,你总得选择一样,来作为生存的筹码。
一切为了前线。
一切为了那些在前线打生打死的父子兄弟自家子侄。
所以瞪大了眼睛,所以集中了精神,所以少给我偷工减料以烂充好。你男人在前线!你娃在前线!制作上你敢差一点,那么死的就说不定是他们!
所以说,根据地已经到了极限了。
为了土地,为了口粮,或者说,为了生存,大家不管男女老少,其实都只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那些人杀过来可不管你男女老少,上至六七十岁,下至五六岁,他们可是非常愿意用你们的头颅来证明自己对于朝廷的忠诚!
王越这个人是不是共有主义的坚实信徒?这很难说。但是王越确实和他的150名生化人把后世唯物主义的残酷体现的琳琳尽致,一切都被考虑在案。从五六半上的三菱刺刀,再到根据地运转的口粮定量,甚至包括人的血缘感情,一切可以被利用的都拿来被利用。因为没有太多超出实际的指望,所以一开始就堆上了可以堆上去的所有的筹码,没有顾忌,义无反顾,因此,也就因此变得灭绝人性,残酷的令人发指。
所以,根据地的极限,被151人团发挥出了远超历史书上所有农民起义政权的实力,闷头苦干的女工童工老人工,以及所有能被丢到战场拼命的男子,如此标准的极限动员制度让后世的人只能想起了古典军国主义的斯巴达,近代军国主义的普鲁士等等人类中比较丧命的泯灭人性的政权了。这种在一战二战的几个一流工业列强之间才有的战时体制的打法,对于这个军事上仍然没能摆脱当兵吃粮、家丁效忠制度的佣兵体制的封建官僚帝制政府来说,如同灾害一般。
当然,占据整个陕甘最好一块儿的关中的老洪的本钱依旧庞大到可怕,王越的五万人也仅仅只能作为疑兵被投入到一个又一个的村庄政权争夺战中,甚至连铜川一线都没有越过去。
当然,如果老洪更狠一下。学学王越刮地皮的本事,他甚至可以拉上十万以上的兵丁直接碾压进王越的根据地,但是如果老洪真的这么做了,那么关中就绝对遍地“义民”了。
接下来的结局就是——“朝廷杀洪贼以谢天下”。
所以说,这都是体制的问题。
毕竟手下的余粮和佃农都被征走了,那么士绅们还怎么保证体面呢?让他们自食其力下地干活?或者学习王越,去“动员妇女同志”?更何况这么玩……岂非与暴秦无异乎?
好吧,对于儒家信徒来说,暴秦体制是永远政治不正确的,包括那个“一统六国、让胡人不敢南下牧马”的准军国体制。
所以为老爷们生产优越感的一部分生产力永远不可能被老洪拿到战场上像王越一样“慷慨地挥霍掉”。
于是,铜川一线对于老洪来说,仍然烂的让人无语,极限动员下的革命军用了一堆民兵和还乡团的尸体迅速稳住了整个根据地边缘的农村阵线,并且利用伏击战吃掉了一部分老洪派出去的手下的精锐。
如果老洪没有新的筹码,那么这几乎就是一个无解的结局。
当然,老洪还是有筹码的。
比如,正在打铜川的某些农民军。
想办法,把他们争取过来,那么整条防线立刻就会将根据地核心暴露出来。
不得不说,王越还是有些小瞧了农民军的动摇本质,即使他竭力地对这些人施加影响,但是“打天下”对于这些小民来说,依旧是个遥不可及的概念。
所以“杀人放火受招安”在很大程度上依旧是造反者的头条选择。
而老洪允诺也很简单,他在给还乡团做出许诺的同时,也对农民军做出了同样的许诺。
把王越的地盘许诺分给这些人什么的。
不得不说,这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王越对于周边数十个县经过了一年多的经营,从兴修水利交通,到开垦荒地种植新的农作物,甚至利用几个小煤矿勉勉强强地拉起了一座小型的铁厂,基本上算是达成了一个小型的前工业时代的经济循环系统。虽然这个系统各种粗糙、各种简略、各种污染严重,但耐不住人家的人力成本低的简直没有。计划经济就是这点好,在抽掉各种要素定义后,直接把劳动力攥在手里,可以违反市场经济规律的捡重要的来。
这些东西对于各色穿越者来说,其实并不出奇,毕竟王越手底下的150个生化人并不仅仅只是能用来打战,几乎除了王越以外的任何一个人拉出去完全就是一套人肉版的大百科全书或者军地两用实用人才手册。这对于之前一穷二白上加上各种天灾人祸的陕北地界,无疑是有着各种开创性的。开垦的土地,良好的水利,再加上喂饱肚子后越发水灵的婆姨丫头们,众好汉看着王越的领地蒸蒸日上,自然是口水流了一地。
洗白自己,顺便抢他娘一笔,多日几个娘们儿,这个不怎么地道的想法的诱惑力,使得整日在铜川城墙下打生打死的农民军开始思考起自己的归宿。
事实上,经过王越魔改之后的农民军战斗力不差,拉出去虽然打不过王越直属的三万民兵,但是拿去欺负临时拉起来的那些下乡工作队时,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所以,貌似很有搞头哎。
“哼!他王越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把我们放在这里打生打死,结果转眼自己就去北边吃肉去了,我看,这家伙根本靠不住,干脆跳反算了。”
大营里,众好汉开始商量了起来。
好吧,指望这群流氓无产者念及同为无产者的不容易而不去走向革命的反面,这个童话般的世界根本就不存在。
整个明末时间里,农民军各种跳反的数不胜数,投明不算什么,投清的也比比皆是。有奶便是娘,有肉就是爹,如果一棍子敲服,也可以跪下来叫你爷爷。
所以说,在明末的比烂大赛中,大明很烂,农民军也很烂,然而不那么烂的,恰恰就是好歹建立了那么一套接纳汉族文人的统治系统的我大清了。至少我大清里各色的旗主王爷们想卖,对面一堆破烂财政破产的明朝政府也开不出那个价钱。
而突然出现的而革命军虽然相较大明、农民军,甚至于大清都是各种不烂的,但是因为统治理念的天差地别,自然会像掉进锦鲤池子的泥鳅一样被各种排挤打压。
在有人开始抱怨起王越的时候,如同约好的一般,又有一堆人开始附和了起来。
理由很多。
王越不讲义气,禁止弟兄们乐呵乐呵。
王越这个人小气,居然只给了一千条枪。
王越这个人居心不良,不断的妖言惑众、颠倒黑白。
总而言之错的不是自己,如果错的是自己,那么也是你眼睛位置长的不对,纯粹在瞎看!
“反了!反了!反他娘了!”
一堆人在许多人摇摇摆摆中蹦了出来,喊着意思差不多的句子,试图争取着更多的支持。
说实话,绝大多数人在这样魔性的带节奏中,心里的想法也不免开始歪了起来。
毕竟枭雄讲的就是一个心狠手辣、六亲不认、无利不起早。
不过说实话,王越本人确实对这些人也没多少期待就是了。
张献忠闷头不语。
李自成一言不发。
虽然军帐里气氛热闹,但是这热闹背后逐渐变得怪异起来。
高迎翔感觉气氛不对。
然后,帐篷被人掀了开来。
王越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是一队穿着绿色军服的士兵,握着的五六冲上的刺刀发着寒光。
于是吵闹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哟,赶巧啊。”
王越的脸上挂着笑容。
“大家都在啊。”
王越笑着。
王越看着人群。
王越走向人群。
而人群躲避着王越。或者说,恐惧着王越。
为什么恐惧?
大家都记不清了。
“你……”
一人站出来准备拦住王越。
握在刀把上的手说明这个拦还有着其他内容。
但是还没等他拦住面前这个年轻人。
他听到了枪械连续射击的声音。
王越身后的士兵没有等待命令,直接端枪扫射。
“你……咳咳……你……”
被子弹打倒在地的好汉还没有想明白王越突然发难的目的,他只看到王越蹲了下来,还是那张白净的跟读书人差不多的脸,不过那双眼睛……却有着如同食人猛兽一般的癫狂和赤红。
王越从他手里拿下了刀。
这是一把不错的雁翎刀,大概也是从某个大明边军的军官那里抢过来的,新主人对这把刀的保养体现了一个陕西刀客对于作为“吃饭的家伙”的武器最起码的尊重。
他伸出了手,拽住了对方的头发。
“借君首级一用。”
他小声地说。
然后一刀下去,“刺啦”地一声,将对方的首级提在了自己手上。
接着王越站了起来。
“诸位哥哥,小弟失礼了!小弟给你们告罪!”
王越提着头,鞠躬,洒在王越脸上的血如同一朵红梅般耀眼。
他对着这群江湖枭雄说着江湖语言,话语谦卑,但是态度逼人。
“但是,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还要不要革命友谊了?
还要不要互相帮助了?
还要不要……活命了?
“小弟这半个月在北边奔波的不停,小弟知道诸位哥哥在铜川打的辛苦,但是小弟这半个月也没停。”
王越示意身后的士兵将几个包裹拿了上来。
然后打开。
清一色的人头,人头,还有人头。
“小弟一个月来,先克延安!在打榆林!与各路大军过招比划刀子!平了北边的各路的官兵府库!这陕甘以后就是我等说了算了!”
众人听罢,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
面前整整齐齐码上的人头,看着依稀的面熟,延安府的,榆林卫的,文官的,武官的,知府,县令,千户,百户等等,这些从侧面佐证了王越的行程。
也就是说,王越连北边最难打的官兵都揍的跪下叫爹了,还在乎面前好汉们的三瓜俩枣么?
“小弟自知朝廷并不会饶过小弟,也知道小弟的人头在朝廷那边是怎样的一个封赏。”
“但是,苍生何辜?!”
“小弟为的是保地方百姓一个安宁温饱,无奈兄长们周围有着各种各样的狗贼离间我等兄弟情义!弟实不忍弃兄长们而去,故为兄长们忍痛做出决断!”
帐篷被拉开。
准确来说,是被拆掉了。
面前跪了一群人。
“童……童二哥!”
有人惊呼。
那一张一张平素里的熟脸,被绑着,封着嘴,背后站着拿着大刀的士兵,整整齐齐跪成一个一个方阵。
“此等狗贼,给狗官们当奸细!杀!”
一刹那将,大刀一挥而下,百十来个头颅冲天而起,血光撒成一片彩虹!
你们这些流氓无产阶级,给劳资玩枭雄手段?
劳资给你见识见识劳资看了二十多年三国演义的结果!
好汉们的脸色绝对称不上好看。
被捉奸,然后被打脸。
这么概括也行。
不过看着那些如狼似虎已经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民兵,所有人不由的缩了缩脖子。
究竟王越北行发生了什么?王越又是怎么知道这里的事情的?没人敢问。
唯一察觉到的就是,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