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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王越在1628年到达中国西北,历史的列车就像被外星来的歼星舰击中一样,已经不是脱轨,而是整个的上了天。
强大的外来因素最终作用在了内部因素上,使得十七世纪上半叶以及之后的诸个世纪一起的崩坏掉了。
“不是造反,而是革命。”
王朝末年的农民运动被强行的拔高扭曲,很多的思想浪潮还没跟上来,就直接得到了丰厚的果实。提前预知,按部就班,精确定位,对于大方向的把握使得革命远远超脱了应有的现实主义色彩,而变得……荒诞起来。
“如同摩西分开红海那般,中华革命是完全超脱现实的几乎可以用神迹来形容……当然这是个属于魔鬼的神迹……上帝依照他的样子塑造了后来的人类,而王越依照他的样子塑造了后来的上帝。”
然而,对于历史的上了天,绝大多数人依旧是后知后觉的。扭曲信息的物种入侵是潜移默化的,但是对于整个的世界的政治生态,貌似平静的表面下蕴含的是惊涛骇浪的。
王越神一样的在整个陕北北部画出了几个煤矿和铁矿的地点,又神一般搭建了一个粗糙的现代生产体系。
粗糙的高炉,粗糙的厂房,粗糙的生产设备,以及粗糙的工人操作。
但是,这又确实是一个逐渐摆脱了工业化初期匠人作风的流水线生产体系。繁琐的生产程序被划分成了极细的分工操作,火药称重的只负责火药称重,而火药装填的也只负责火药装填。
按理说,工作程序被划分后,工作的难度就彻底下降了,但是厂子里所有人依旧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这种劳动虽然会带来王越所描述的自由,但并不带来自己所认为的快乐。在经过最初的新奇阶段后,他们终于发现,他们只是按照生产设计者所描述的那样,做着一份紧张繁重而又枯燥无味的工作,这份工作并不需要太多的技巧和思维,他们只需要机械化的动作,以及分辨几个简单字母和数字,如同一座又一座简单的人肉机器。
火药厂,铸铁厂,矿厂,军服厂……几个简单而又孤立的厂房如同食肉的恶魔一般,将人群吞入腹中,随着机械运动而轰隆隆的运作起来。
在战争期间,最高动员要求所有流水线必须二十四小时保持运转,所有根据地实行了一定的换班制制度。
工业化,至少在王越手中的工业化,并不是一个多么令人愉快的东西。目前为止,这条利用饥民填充起来的简单工业科技树,最大的作用,只体现在了杀人上。
王越生产的产品绝大多数是用来杀人的武器,比如简单的三菱长矛,复杂的手榴弹和复装子弹都是从这一个有一个粗糙的厂房里用最简化的方式粗糙的生产出来。当然,这些厂子因为机器的粗糙以及工人的粗糙,也死了不少的人。
被火药炸死的人,被倒落的铁水整个烧化的人,被冲压气锤砸扁的人,以及在各种更细微的化学品生产中被毒死的人。死亡的数字随着整个不断开展出来的厂子,慢慢的攀升。
“这是我们胜利必须付出的代价。”
王越在会议报告上宣称。
“如同我们正在进行的革命,这些工作也是一种革命。他们不是为了自己而死,他们是为了革命而死。”
王越进行着革命的思想统一,他必须使得这些工人阶级的种子按照他设计的一样,愿意为还未结束的革命奉献一切,包括生命与生命的乐趣。
“如果没有后方的这些工厂,我们的子弟兵就没有武器。如果我们的子弟兵没有武器,我们这些人就或者早已被官兵杀光,或者早已被抢光所有口粮冻饿而死。根本活不到这一年的秋天到来!”
工业国在吸食农业文明的血肉之前,首先必须吃尽自己的血肉。
田园牧歌背后的饥饿被解决后,所有人并未迎来一个令人愉悦的的乌托邦。取而代之的是整个生活的附属化,他们被王越变成了那一个又一个粗糙改装出来的简单机械的附属品。所有人还远远谈不上生活,他们现在只是生存。
所幸,王越远比后世工业大发展时期的资本家更有良心。但是,这里也仅仅只是更有良心而已,并不是说,王越真的就把这些工人的待遇提升到夸张的程度。
没有八小时工作制,没有加班费用,没有其他的各种各样的福利。
虽然有固定的工作时间,但是这个时间是远比后世苛刻的十小时工作时间。当然,为了能让更多人参与进自己的血肉工厂,王越开出了工人的月配给比农民多出两张一公斤面值的粮票的平均工资。
没错,这个王越建立的先进苛刻的工业体系与西方工业化最大的不同,是它并非建立于金属货币本位上,而是粮食上面,所谓的粮本位。
在取消对外贸易的情况下,最大程度的把人力资源利用到极致。
而到现在为止,关中的地主乡绅还并未集体动员起来,组成地主武装来镇压革命。
于是在铜川之战后,革命军的作战正式从围绕核心根据地的内线作战转为了外线作战,一切就又开始有了其他的变化。
根据地终于能喘一口气,从最高级的一级动员重新回落到初次动员的程度,一定数量的俘虏兵员作为新接收的需要改造的劳动力,被又一次丢入到各个工厂农田的工作岗位上。
对他们来说,不用再上战场,不用再面对各种血腥厮杀,这本身就是一种恩德。
战争机器被加上了新的原料,然后再一次的飞快运转起来。
“老乡,我们是革命军。”
在铜川与长安之间的各个小村庄,开始出现大量穿着灰布军装的武装人员。
“我们到这里来,是来征兵的。”
外围地区不同于根据地地区,语言、血缘等等方面的不同,带来的是更多的冷漠和不理解。
而这种冷漠和不理解很容易在有心人的挑唆下,变成一种敌意的对抗。
所以进入农村工作的工作者不仅仅携带了用来吸引群众参军的粮食,也带上了武器。以一个班组为编制,同样准备在轮换着扩编上一倍。
对于灾年光景来说,一般竖起征兵旗,自然多的是吃粮人。在开出一个壮年男丁一袋红薯一袋杂合面的价码,并且将这些东西发放到各个家庭后,很快这些交错地区开始出现了一批向共有主义靠拢的新的兵员。
当然,这些兵员大多数是在本乡已无立足之地的失地农民,其中复杂的社会关系家庭成分等等的问题足够王越头疼上一阵子,但是最起码从数量上来说,已经足够了。
至少,大地主家的子弟,没几个愿意加入革命军的。甚至为了粮食,这些同时兼职了土匪的地主们与革命军公开的展开了火并,接着被第一批的杀了全家。
被杀全家的地主不仅为大家衡量了携带手榴弹,五六半还有三菱长矛的革命军的正规军班组究竟有多强,也让大家明白,猛龙过江了,该缩头就得缩头了。
这他么是反贼?!有这么不按规矩出牌的反贼么?
再加上王越下了大量苦心的纪律工作总算发挥了成效,在下乡征兵中,并没有出现大量的劫掠和打骂无辜农民的事情,规规矩矩的革命军与其他武装不同的作风使得一些周转不开的良家放下了戒心,新兵中的良家子的数目有了一定增长。
所以地方上为之一靖,刁难革命军征兵工作的不明人员立刻少了很多,这使得最后征兵工作进行的还不错。
而在铜川会议宣布了一部分的党职军职的安排后,一部分的干部带着军队继续向长安地区逐渐扩张,另一部分人留在铜川,继续第一次党代会的进行。
“我们现在最主要的是扶持愿意认同我们观点的人,所以我不建议在根据地之外立刻展开土地改造。”
王越在少了几乎一半的土著干部的会场上,继续进行着其他的细化安排。
“但是不这么做,我们没有办法进行我们的政权建设啊。这些天的扩军,我们拿出的粮食,已经越来越接近最低粮食保障的危险线了。在这样下去,我们根据地的那些人先得吃了我们!”
不过这样的话遭到了主要负责粮食统计部门同志的质疑。
“我们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先积蓄力量。根据地外的农民还没有被逼到生死之地,所以我们必须慢慢来。你放心,粮食会有的!土地也会有的!”
“我不知道,这里的转机究竟在哪里?”
“这么说吧,当地主士绅动起手来,土改的机遇就成熟了。现在我们一方面要征兵,另一方面要出台一个征税的标准。”
“征税的标准?”
“没错,土地国有对于明末的土著来说是有一段距离,我们之所以能在陕北推行成功,是因为陕北的社会秩序早就完全崩溃。而在关中,我们的政权建设必须分阶段进行,所以就先把税收上来吧。”
拿破仑说过,就算是抢劫,那也是一门学问。
所以如何更有效率的抢劫?自然不是一哄而上的抢的一干二净。这样虽然一次性能抢到很多很多东西,但是未免有些竭泽而渔。所以得考虑长远,得细水长流。比如这个时代的土匪和镖局的PY生意一样,什么平安旗,什么护身符,大家你来我往,划定各方职责,就跟做生意似得公平公正,童叟无欺,岂不美哉?当然,立志要创造新世界的王越不能像这些人一样没文化的拉出一副土匪嘴脸。所以,王越决定暂时不土改,但是要征税的新规定。
这真把自己当官府了?
众人不由讶然。
“马华同志!”
“到!”
“新的税法做好了没?”
“做好了!”
“分发给大家。”
“是!”
马华高高瘦瘦,戴着一副方框眼镜,秀气总带着几分不可察觉的笑容,看上去文文气气的外表,总能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精明的感觉。这种感觉使得作为上那些羊屎蛋都没擦净的积极分子们想起在村里四处流连的各个奸商。
他从纸箱里搬出厚厚的一垒纸张,并且和王越等的一百多人,把这些纸张一张一张的分给座位上所有人。
白纸来自新的造纸厂,靠着基地车上带着打印机不断的加印,摸着这些光滑的纸张,明末土著干部脸上有惊异,也有一丝怯然。
座位上的积极分子们有很多都是一直跟着王越的人,所以一年时间的突击学习,让他们的识字数量突破了八百字,基本能读能写,所以在加注拼音和马华的专门解说后,大家很快搞懂纸上写的都是什么。
然后所有新加入核心的土著们明白过来后,都目瞪口呆。
“新的税法将在征兵完成后开始正式推行。”
一个是按地征税,税率从一二成到五六成不等,军属可以减免一定税收,一个男丁减少一成五,如果一个家庭从军的男丁更多,那么甚至可以直接免税。而另一个则是加税标准。土地和亩产超过一定界限,则会收更多的税,而且王越并不强调地主不能保有一定的狗腿子武装什么的,但是这些狗腿子武装也被纳入到了收税的标准里,按人头课一定税粮,这被称为保安费。粗略的算下来,一个占据乡里一半土地,并且拥有二十人以上簇拥的地主士绅家庭,最后加上保安费的直接税收甚至超过了地主收入的八成。这样收下去,地主士绅除非解散武装,或者就只能直接跟王越反了。
当然,王越是期待这些人反了的,因为只要这些人反了,王越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对方杀全家,然后财产充公,粮食充公,王越就能有更多的公粮来征兵,然后用更多的兵员再去推进土改。
至于说,这样要杀的人数太多,打击面积太大什么的,王越已经不在乎了。
抗税的一定会有,而且绝对会有,但是王越并没有与对方妥协的安排。
“王越先生,这个保安费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些?”
有人有些不安的问王越。
“这个不过分。”
“但是……”
有人依旧保持迟疑。
“如果心怀反心,不管我们怎么做都会反。我们是革命军,是为了构建公平正义的革命军。我们自然会担负打击土匪的任务,所以乡间治安就不必这些士绅大户担心,既然不用他们担心,那么他们继续要保留这些武装是什么意思?”
对方被王越说的哑口无言。
“当然,我们会从兵员里挑出来一批作为警察系统的备用人员,如果他们真的担心家乡治安,去参加警察啊!没必要非要保持一支不属于我们的武装在我们的地盘上!”
王越的手锤击在桌子上,发出了“咚”的一声响。
“而且,你们也知道,根据地的粮食快不够了,我们必须做好立刻能搞到一批新粮的准备。所以杀这群用武力反抗我们的人,是必然的,也是必需的!”
这应该就某种程度上的清洗了,逼反他们,在清洗掉他们。
然后搞到新粮,维持扩张,加快建设,强化军事。
粮食!粮食!粮食!
巧取豪夺,坑蒙拐骗,杀人放火,都是为了狗日的活命的粮食!
座位上的明末土著们都紧张地咽了一下。
“这次的完粮纳税,关系到以后我们革命的成败。所以大家必须竭尽全力的完成,不要怕与这些大户士绅们翻脸,目前我王越别的没有,钝刀子还是有几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