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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延绥卫在王越代号为“远征”的第一期作战开始执行一周后,被成建制的歼灭了。
注意,是歼灭,而非击溃。在这里的意思是说,整个的延绥卫的几万人被王越一口气吃了下来,偶有逃脱者,但是已经不能组织成为新的部队继续投入进攻了。
对于延绥卫来说,这不公平。
而对于王越来说,这不划算。
整个战场的爆炸,死斗,声嘶力竭,协奏出一场突然的遭遇战的全部音效。
不得不说,王越的进攻总是伴随着爆炸,爆炸还有爆炸。似乎他已经越来越沉迷于这条炸逼神教的不归路了。
但跟着哨子,踩着步调进攻的革命军士兵,面对着袭来的箭雨的慌乱、动摇以及死亡,这才是协奏的第一章节。
延绥卫常年直面蒙古人的进攻,所以在骑射方面被蒙古人打着打着,练出了一套自动反击的神经弧……当然,面对蒙古人的进攻,依旧是得不偿失罢了。
但这些士兵手里的弓弩已经并非是守城时那些软绵绵的随大流督造的量产品,而是通过对射厮杀不断实践验证不断验证得的实用精品。三百多米的射程用来欺负还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枪法烂的农民,确实足够了。
吊射的弓箭,刁钻的角度,直直插进了几个运气比较背的士兵的眼窝里。血液,还有眼珠里的玻璃体外溅而出,粘在了身旁袍泽的脸上。
接着,身旁的袍泽发出了小姑娘一般的尖叫。
然后队形出现混乱。
但伴随几声枪响,队伍的混乱被镇压了下来。
“临战退缩者,杀!”
顶在周围的政委的手中的卡拉什尼科夫同志,最大程度的维持着士兵的神经不被恐惧压垮。
如果恐惧,那么就用恐惧去对抗恐惧。
要么被身旁的政委射杀,不名誉的死去。
要么硬着头皮赌上一把,从此踏上光辉灿烂的征程。
在战前动员上,所有的宣传员不停的讲述开始出现在所有人脑海中。
箭雨横过三百米的距离后,势能和准头已经下降了一定程度。所以只带走了十来个不怎么幸运的倒霉蛋。身上的粗糙的胸甲,以及头上粗劣的宽帽檐的碟型盔,为一线大兵们提供了还算不错的防护。
不过大多数人的心情并没有劫后余生的轻松感。
因为脚下的大地随着马匹的奔跑开始震动了起来。
“步枪兵准备。”
第一排的步枪兵打开保险,然后摆出了跪姿射击的造型。
傍晚时分,太阳的余晖下,奔跑的骑士身上的金属甲片撒发着刺眼的光芒。
刚穿军服不到一个月的农民们咽了一口水。紧张让他们把手里的矛杆越攥越紧。整个肌肉麻木痉挛,冷汗不断从鬓角冒出,打湿衣领。
而政委开始测算距离。
骑兵从远处的微笑蚂蚁,逐渐的变的清晰起来。
当距离从三百米变成了一百米的时候,政委突然下令开枪。
“砰!砰!砰!”
头一排的骑兵如同韭菜一般,被割倒在地,然后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被身后的袍泽踩成了肉泥。
“已经很近了!”
马青咬牙催马,不断地加速。
他把身体压的特别低,因此并没有在第一轮的射击中被打倒在地。
几个呼吸间,他甚至能看清那些造反者碟型盔下那张疲惫邋遢的脸。
他不太能够理解对方居然没有配备弓箭手,只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薄薄的一层步枪兵。
而且,射击的太早了。
如果是他的话,会把对方放到足够近的时候,在射击,这样可以造成最大的战果。
“射击!”
然后他开始怀疑自己听错了。
接着他看到那些造反者又一次“开铳”。
“这不可能!”
然后身边的弟兄又被削去一茬。
“射击!”
一个呼吸的时间。
第三次射击再次降临。
整个明军懵逼了。
虽然说大明的科技天下第一,拥有同样可以射击多发的三眼铳,不过那玩意儿坑爹的射程和极烂的人机设计,远远比不上那些“反贼”手中开了挂似的“妖邪之物”。
然后第四发。
然后第五发。
对面那薄薄的一排火铳兵,子弹好像打不完一样。
厚厚实实的骑兵群体在短短的一百多米到五十多米的位置上被削掉了一半,要不是所有人还未在震惊里回过神来,整个冲锋队伍早就该溃散了。
在麻木中冲锋,自然也会在麻木中走向死亡。
然后枪声在马青已经整个人麻木掉的时候,停止了。
但更恐怖的事情却到来了。
“准备投弹!”
第二排士兵拿起了腰间的木柄手雷,拧开盖子,拉开引火。
“扔!”
手雷在空中打着旋向远方飞去。
然后爆炸。
空中的弹片的炸裂,割倒了一片骑兵,包括马青。
他的为太靠前,以至于手榴弹是直接丢进了他怀中爆炸的。
他的头颅在爆炸中飞到半空,最后随着重力砸进地面,最后就是连思维都凝固的死亡。
然而,战争仍然继续。虽然很难说多公平。
巨大的爆炸声令战马人立而起,然后不管不顾的转身就跑。
动物远比人类更加敏感,因此也就更加脆弱。
骑士们已经失去了对坐骑的控制。
“冲!”
被火力打的懵逼的敌军,这个时候是最脆弱的时候。
穿着胶底鞋的革命军士兵在一声令下后,踏上了冲锋的道路。
他们不敢迟疑、不敢停下、也不能停下。
因为身后就是袍泽们的三菱刺间,在这个时候被扎到,绝对的必死无疑。
……
不能说延绥卫的士兵不勇敢,只能说王越的携带着超时代武器的突然性进攻,对于这个年代的所有武人来说,本身就是无解的。
能够连发的火枪,极大程度压缩住了部队的厚度,使得整个的包围圈阵线可以拉的足够的长。
看起来只有薄薄的四排人,一名步枪兵,一名背着短矛的短矛兵,还有两名长矛兵,但是其在五六半、手榴弹的加成下,已经在一百米内能够轻松打破这个时代的任何冷兵器军团的进攻了。
然后,包围圈不断压缩、不断压缩、不断压缩。
四面八方的铁壁合围,王越这次来的时候就不想放弃这次的机会。
当然,不是没有损失。
甚至损失本身都令王越受不了。
一支手下的部队,整整的一个连依旧在战局足够明朗的情况下给崩溃了。
整支连队在冲锋中被对方杀了一记漂亮的回马枪。
疲惫忐忑的农民士兵根本不是这些积年兵痞的对手。
刺过去的刺刀、短矛、长矛被拨开,然后就整个人被对方的马撞飞出去。
狼牙棒,马刀,长矛,锁子甲,各式各样的武器,但是不同的武器却映照着同样的一件事,就是对手足够的彪悍。
对方穿着远比普通骑兵厚实多的盔甲,仅仅棉甲就直接的罩上了好几层,同样还有抵进时那快速瞄准射击的短弩,在反冲击时,一下子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好几个冲在最强的步枪兵,直接被射穿额头,死的不能再死。
对方是将领家丁。
是这个年代最能掌握战场厮杀要领的雇佣兵。
从普通士兵那里克扣的粮饷,大部分被将领使用在了这些人身上,因此随着占有远比普通人多的资源,忠诚心和战斗力也远远超过了普通士兵。
而他们最大使命是保存将领的安全。
整个的一百多人的混编连被同样一百多人骑士碾压、杀退、溃散掉,即使是原先认为的最为忠诚的老步枪兵,也带着一脸惊恐,丢掉手中利器,转身就跑。
“今日之事,某来日必当加倍奉还!”
指挥使捡起了步枪兵丢弃的步枪,狠狠的攥在手心里。
“大人,请即刻上马,吾等为大人杀出一条血路!”
壮实的骑士,整个的盔甲几乎是紧紧绷在厚实的肌肉上,脸上的刀疤混合着血水,显得越发狰狞。
“这些渣滓!我要把他们全部枪毙!”
而当团政委本人见到了一整个溃逃士兵后,内心的震怒立刻反应在脸上……以及扳机上。
“回去战斗!渣滓们!”
所有人在恐惧下忘记了需要对政委的恐惧,而这对于一名革命军的普通士兵来说,是最致命的。
违背战前动员的誓言,违背自己解放世界人民的允诺,违背王越所赐给他们的信仰,违背自己家人日日夜夜的期待。
不可饶恕。
当所有人埋头于逃命、崩溃、自顾自的展现自己的无能后,政委作出了对于溃逃士兵的判定。
既然如此……
那么这群人也就没有存在价值了吧。
“哒哒哒!”
政委扣动扳机,溃逃的最前沿的人被子弹扫倒在地,甚至来不及惊讶,来不及懊恼,来不及还击。
“我说,回去战斗,士兵们。”
人群终于意识起来,从王越出现的那刻起,政委带给所有人的恐怖。
因为前方是冷酷无情的政委,负责督战的政委,拥有战场行刑权的政委。
所有人咽着口水。
“你们这些渣滓!败类!蛆虫!”
应该说王越对于普通士兵并非是像后世影视作品中那样当爹供着,但是相对于这个年代的绝大部分军阀来说,王越绝对是尽到了本分。
食物,衣服,武器,王越并没有像这个年代的绝大多数军阀那般层层克扣,而是给了士兵足够多的选择。他们可以吃饱、可以穿暖、甚至可以享受尊重。
当然也有所谓代价。
王越给的代价是服从军纪。
看起来并不难。
但那是无条件的服从。
恰恰这一点对于这年代的大多数普通人来说,就像要求明军将领不克扣粮饷一般,充满着种种的操作难度。
人会恐惧、会遗忘、会背叛、趋利避害。这些都是本能,仅仅一年多的时间,还不足以将普通士兵的忠诚度刷到舍生忘死的程度。
但王越不准备妥协,或者说,懒得对这些人妥协。
所以他手下的政委不能让这些意志不坚定者如此的意志不坚定下去。
吃我的,用我的,最后我他么还得听你的?
胸逮,快醒醒!
“你知道你们溃逃后,家人的下场么?”
这是个黑暗的年代,黑暗年代的特性就是,大部分的统治者都同样喜欢对背叛者和逃兵使用“杀全家”这个选项。
“劳动营!重体力!干到死!不论七八岁还是七十八岁!一视同仁!”
而王越的基层建设,将“杀全家”这个选项变成了根本逃不出去的“生不如死”。就算是死了,你的家人依旧会堕入“政治贱民”的行列。
“政治贱民”,是王越人民民主专政的一次伟大尝试,这些人的被宣告着政治生命的结束,向上通道将被完全堵死,而且在物资分配上被安排在最后一批里,除非他们能够洗刷家族不名誉者所带来的耻辱,否则永世将属于整个社会的最底层。
叛徒和逃兵的家属是王越政权里的“政治贱民”主要来源,他们相较于别人的平等,会在根据地里活得更加平等!
当然,这并不人道,但是足够有效。
恐惧,掐住了脖子的恐惧,让所有人打着寒颤。
“现在,拿起武器,转身,去战斗。战死者我将既往不咎,他们的家人仍将获得荣属的身份,你们依然是自己家人的好丈夫、好儿子、好兄弟。”
政委换上了一个另类的一百发子弹的弹鼓。
“否则,作为逃兵被我杀死!然后你们的家人如我所说的,打入贱籍!永世不得翻身!”
一个二选一的选型,相同的,只有同样的死亡而已。
所以,你们怎么选,被我杀死,还是转身去死?
“我属到十,不做反应的,将被视为坚定的叛逃者。执行死刑!”
叛逃者死无葬身之地!
“一。”
“十。”
政委没有懒得给他们其他的选项。
但是士兵们很快在恐惧中做出了选择。
他们哭哭啼啼的压榨出最后的勇气,奔赴赴死的战场。
放弃了思考了。因为对于战斗在第一线的普通士兵来说,思考本身会带来犹豫。因此,战场上思考本身是有害的。如果命令需要你战死……那么你就需要按照命令要求的,不折不扣的战死。
“怎么回事?”
原先杀退的敌军再次地围了上来。
指挥使有些想不通。面前的敌军似乎应该没有了死死的拖住自己的理由。
当然,想不通本身并没有阻止他的继续战斗。
后来他终于意识到,对方疯了。
三菱刺,头盔,断木杆,石头,还有爪子和牙齿,甚至没有任何武器的,直接就将自己作为盾牌,砸向自己的敌人。指挥使的家丁骑兵不断被拖下马,被丧失理智的敌军围起来,极为难看的被杀死。
原先的而革命军溃兵……他们已经不怕死了。
所以似乎也就没有什么能够恐吓的了。
就像是主动自杀的豚鼠。
自己的精锐家丁被这些疯子硬生生的用三比一的阵亡比拖死了一半。
而剩下的,也没有多少勇气再去直面革命军新一波的进攻。
但是,整个事件还未结束。
指挥使终于杀光了拦路的士兵时,所剩的人数不到十来人了。
战马也跑不动了,而且长时间的战斗,肌肉的酸痛以及疲惫感,已经让所有人再也没法动起来了。
对方用生命迟滞了自己的队伍么?
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指挥使有些不相信。好吧,要相信如此的事件的发生,确实是有着相当的难度的。
然后他的头颅一瞬间炸裂开来。
接着就一头栽倒在地。
“干掉了?”
远处,王越看着开枪的娜塔莎,对方开枪的动作一气呵成,趴卧的射姿有种如同猎豹一般的美感。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