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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琳)
据说越是漫长的黑夜,之后的黎明就越是美丽。
所以不管遇到何种苦痛,想到即将到来的甘甜,就能再次抬起脚继续走下去。
但是——无论走到哪里都没有尽头。
当然也没有终点。
只是这样机械地走下去而已。无法停下。
因为会增加被追兵发现的风险,不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是我和辉夜的共识。尽管连他们的存在与否都无法确认,但对我们来说——仅仅有这个可能性就足够了。
对于叛变的贤者与罪人辉夜,月都没有理由视之不见,一定会派兵前来追捕的。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是因为找不到移动太过频繁的我们而已,一直以来的小心谨慎并不是没有效果的。
以毫无根据的理由说服自己,我们无数次地踏过脚下看起来毫无区别的土地。无论是重峦叠嶂的高山,是一望无际的荒漠,还是波涛汹涌的汪洋,都与月面毫无相似之处,然而不可思议的是,这些却往往让我心中涌现出不可思议的感受——
那是什么呢。
那是于月都驻留万载的我许久未曾体验过的感受。
是变化。
是对故乡的离愁。
没错,我们背弃了月都,变成了居无定所、飘渺不定的浮萍,在这片污秽而荒芜的大地上旅行。
总有一天,看似广袤无边的大地也会遍布了月之贤者与月之公主的足迹。
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这个世界并没有我和辉夜的容身之处。
后有追兵。前景堪忧。
但是我从未向辉夜吐诉心中的紧迫和焦虑。她也一定害怕连现在的生活都会失去吧。所以更加不能让她知道我的动摇。
这并非是在顾忌追兵的战力。
虽然即使是我也无法与月都为敌,无法与月夜见为敌。她是伊邪那美命之子,夜国之神,月人们的王。但这里是地上。双方都无法太多地借助外力,所以决定胜负的还是个体实力。坐镇月都的月夜见不会轻易离开主场,所以首先我就站在了不败之地上。
不过就算挫败了敌人又能如何?
自此背弃月都开始,歉疚与自责就从未散去。不管是友人、弟子还是手下,为了保护辉夜我将杀光一切来犯者,为此身上那挥之不去的枷锁也渐渐沉重起来,令人喘不过气。
但却从未后悔,就像当年我率领手下在月之海堵住她那样,一如往昔。
—“来抓我的吗,永琳?”辉夜低着头。垂下的长发让人看不清此刻的表情。
月光在地上映出十二个飘忽不定的黑影。搭载了经过月人们开发的专精战斗模式程序的月兔们经过无数次实战演练,千锤百炼、完美的杀戮兵器已几乎不存在任何缺憾。
显而易见,她们是月夜见派来的保险——作为监视者,监督月之贤者是否能履行自己的职责,亲手擒住吃下蓬莱药的罪人。作为月之贤者实验室培养皿中培育出
的最为完美杀戮的者,再加持了月夜见尊的神威,是月读命神殿的直属亲卫,可以无限制地汲取夜国之神的神力,如果正面对敌,即使是我本人也不能轻易应付。
辉夜已经逃不掉了。
从一开始就没有其他选项,剩下的就只有——战斗然后被抓带回去,或者认输然后被带回去这两种选择而已。想必她也早已明白自己种下的结果,究竟会是何等的苦涩。
尽管如此,我仍然选择了劝说。
“认输吧。”
因为我无法对她动手。这也算是对她的变相考验。如果能够抵挡住月神麾下的杀戮兵器联袂出手,就放弃把她接回月都吧。这样的话我也有了面对长老院责难的推辞。
一切的责任都由我承担,只要辉夜能够生活得幸福就好了。
“好啊。”我睁大了眼睛。
“只要永琳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不知何时,辉夜抬起了头。皎洁的银色月光洒在她的侧脸。
在笑。
她在笑。是的。其他什么表情都不是。
从刚才开始隐藏在长发下面的——是与被迫分离之人重逢的至高喜悦。
其他什么都不在意。
在意的只是从今以后,能否一直一直与你相伴,再也不分离。
—我真是迟钝。自以为这样才是最好的选择,却没有尝试询问过她的感受。如果我被月都追究责任,失去了月之使者的职务,一生都不能再踏足地上的话——辉夜会怎样呢?
这样的未来对她来说真的是幸福吗。
为什么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察觉到?失去了我的辉夜,就如同失去辉夜的我。
想见面。
无论如何都想见面。不能见面什么的决不可能容忍。
我只是单方面地做出了对彼此都是最为苛刻的选择。抱着对方一定会幸福的假想为食。沉眠在为她牺牲的自我满足里不愿醒来。
如果她不曾幸福呢?
如果她再不会绽放笑颜呢?
所谓的牺牲就失去了最初被赋予的意义。
而辉夜——毫无疑问会一直等下去。等一个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法归来的人来接她。
充满希望。
失望。
然后绝望。
就算这样也不会离开。就算这样也不肯放弃希望。
几千遍几万遍说服自己那个人一定会来。然后在等待中逐渐地走向死亡——如果辉夜还不是永生者的话,比这更悲惨的结局在等着她。
因为不死——所以她一定会等下去。她不得不继续等下去。
因为我会承担她的罪责,没有月之使者会去接她。所以不管多么渴望着见面,蓬莱山辉夜是无法回到月面的。
她将会在绝望和希望的间隙挣扎,直到永远。
—自责与非难充斥着胸口。
咬紧嘴唇。血的味道渗透了口腔。
好难受。好痛苦。
但是辉夜会比我难过几万倍。一旦做出了不可挽回的选择,就再也不会有任何补救的方法。
我差点就亲手断送了我和辉夜的未来。还有我最珍视的——她的笑容。
就好像眼前的她正望着我绽放着满溢重逢之喜的笑颜。想到这笑容几乎被我亲自葬送——就忍不住潸然泪下。
夜风鼓起覆盖全身的黑色长袍,如一面长长的旗帜展开在月下,然后徐徐降落在污秽的地面。
是的。我是为了她此刻的笑容而活着的。为了不失去眼前的笑容,我甚至自愿身染尘埃,和这片腐朽的大地一起走向终结。
“...是吗。”
“那么如果我要留下呢。”
“诶?但、但是...”
辉夜似乎完全没预料到这样的回答。而且连话都快说不清了。
看着不知所措的辉夜,我忍不住微笑。
“但是什么呢?”
“比、比如...对、对了!永琳是大贤者,不能轻离月都的呢。”
“那我不当就是。”
“诶?”越来越慌张起来了,“但、但但但是我是戴罪之身...决不能因此而拖累永琳呢...”
话语刚落,转身弯弓——
【——天网蜘网捕蝶の法】
十一道神速的流光照亮了璀璨的星空,斩破了虚空,割裂了无所不在的神威,仿若象征着不详颜色的血色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将黑色的处刑者们一个不留地击落在满是污秽的地上,久久不息。
“这下——”我狡黠地一笑,“我们就是共犯了。”
然后月之贤者看着竹取公主那怔住的表情,露出了千年也不曾展露在外人面前的得意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