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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早上,窗外的微光透过轻纱进入室内,有一种异样的朦胧感。眼皮丝毫不费力地睁开,然而却没有一点清爽的感觉。
背上紧贴的睡衣已经被汗水打湿,疲劳感从身体内部向外渗透,同时伴随着阵阵头痛,难受极了。
睡意并没有就此消失,心脏跳动的韵律开始乱了起来,虽然很想再躺下去闭上眼睛,然而意识却强行让自己竖起沉重的身体。
坐在柔软的床铺上,思考不由自主地飞向昨夜的那个似真似幻的梦境。
那恐怕只是幻觉吧——听见野兽的凄凉嚎叫声,一边为此感到害怕,一边掂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向双生子的房间移动脚步。自己居然会做出这样的行为,现在考虑起来完全就像是在做梦一样缺乏现实的意味。
可是少女那雪白的肌肤,在这非现实的梦境中却残留下了无比强烈的印象,盘桓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记忆和幻觉无法被区分开来的现在,要判断这件事到底是否属实根本无从下手。狠狠地拍了拍脸颊,把想要从现实中逃出来的意识统统轰走。
「那是现实。」
从喉咙中发出的声音粗得根本不像是自己。可是即使为此感到吃惊,就像是再次确认自我一样,像是他人一样的声音再次从唇间发出。。
「全部...都是现实。」
简直就像是在耳边重复鸣响的警钟,少女那溢出着血色的唇角,不停抽搐着的雪白身体,还有持续的娇呼声,全部都脱离了虚幻的外壳,涌入到了眼前的现实中。
「坏了...」
莲子突然想起来,她和双生子约好了继续当家庭教师。可是目睹过昨夜的疯狂后,莲子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正视两人的脸,就连想象一下都不寒而栗。她从来都不是善于在脸上隐藏情绪的类型。这样下去,如果在那对姐妹面前露出破绽的话,也许会变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她想尽可能的避开和对方见面。
可是早饭的时候,和双生子的接触是不可避免的。怎么办?要不要用身体不适为理由推辞去食堂?
正当莲子陷入苦恼漩涡的时候,从胃部却不合时宜地传来了对饥饿的抱怨。想到这几天丰盛的早餐,她忍不住咽下了一口唾沫。即使理智奉劝着不要轻易涉险,然而从身体到意识都无法拒绝本能的要求。
「如果这些都是一场幻梦的话,该有多好呢——」
进入食堂的时候,全员已经各自就席。是一如往常那样普通的场景。然而对莲子来说,双生子的那两双瞳孔不知为何变得异常耀眼。
芙兰和蕾米,正安静地等待着咲夜把早饭运送到桌上,显露出十分有教养的礼仪,一点都看不出异常。
看到她们脸庞的同时,昨夜的情景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中,原本想要打招呼,然而却变得不知该如何开口,于是只好一边犹豫着一边坐在了自己的专属席上。
「早上好——」
对因为自己的到来而绽放出真心笑容的双生子,被那样的明亮氛围所感染,眼前一亮,心中的阴霾一下子就被吹走了大半,莲子几乎就要忘记自己徘徊于虚幻与真实的交界线上的事实了。
「你们好。」
姑且和平时一样,装作自然地打了招呼,一边隐藏着心中的抽搐,一边和双生子寒暄。芙兰的表情和阴沉的天气相反,一如既往地散发着活力。这样的明亮的少女们是如此无垢,昨夜的现实感正不断地丧失。
「啊...你看,莲子姐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这边呢。」
「笨蛋。」
小声会谈着的姐妹俩和平时相比没有什么变化。这样一想的话,莫非在这个邸宅里发生变化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吗。
不过不管怎么样,在食堂等待上菜的时候,和双生子共处一室的事实让莲子因为压力而感到窒息。前几天那优雅而安静的早上时间令人怀念。
「那个——」
正当芙兰向这边举起手的时候,咲夜送上了三人份的早餐,冒着热气的丰盛料理激起了食欲,早已饥肠辘辘的身体已经迫不及待了。不过比起用美食填充胃部,更让人高兴的是被打断了的缘故,莲子不用和少女发生多余的对话。
看来可以暂且安心了。
在奇怪的气氛中,全员都沉默着没有多余的话,只是把注意力放到早餐上。
然而莲子的思绪却再次不由自主地飞到昨夜的梦境中,她的好奇心正鞭笞着自己去向双生子寻求真相。在意的地方有不少,不过最想问的果然还是这样的行为有何意义吧。
可是莲子却无法出口询问。
在食之无味的早餐将近结束的时候,芙兰终于问出了她一直压抑住没有出口的话。
「莲子姐姐,你怎么了?总觉得脸色很可怕的样子。」
一瞬间犹豫了,就连血液都好像冻结了起来。不过莲子还是重整情绪,勉强做出来虚假的笑脸。
「是这样吗...说不定是身体的疲劳显现到了脸上吧。」
「诶?难道是昨晚没睡好吗?」
心脏在那一刻都好像停止了跳动。莲子觉得昨夜自己的行动并没有暴露。
但真的是如此吗?
她的记忆中有模糊的部分,尤其是在不知不觉中就回到了走廊的时候,途中发生了什么因为震惊的缘故完全想不起来。
莫非是在那段期间里发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动静,从而让双生子发觉到了,所以才像现在这样来向她确认吗?
心脏几乎已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滚烫的大脑高速运转,手心不知何时已经渗出汗水,然而却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对应——
正在这时,从下方传来的金属声传到了耳膜,莲子的思绪被打断,忍不住吓得全身一颤——
那是餐具从桌子跌落到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呜——」
连声音也算不上的哀鸣撕裂了早上的静寂。那是突然得没有任何预兆就发生的事。
在一开始,莲子和芙兰都没有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下一刻,在意识到异常事态后,她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正发出呻吟声的对象。
「蕾米?」
「怎么了?」
一只手按住桌子维持平衡,蕾米的额上浮现出豆大的汗珠。很显然,身体上的痛苦已经让她没有做出回应的余地了。
「啊...啊.....」
断断续续的呻吟回响在室内,芙兰突然惊醒过来,一下子就跑进了靠里面的厨房,沿途发出了焦急的尖叫声——
「咲夜!咲夜!」
在听到呼救声后,咲夜马上跑进了食堂。
一直从容不迫的脸上失去了笑容,但却仍然维持着冷静,面对着异常事态丝毫没有慌张。
「这是——」
咲夜一眼就理解了。痛苦不堪的少女把手垂落到桌面下方,紧紧地抓住手臂咬牙忍耐着痛楚,脸色就像纸一样惨白。
「我能帮上什么?」
没有顾及惊慌失措的莲子,咲夜在蕾米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什么。少女轻轻地摇了摇头。起身回头,咲夜的脸上依然略带忧虑,但却已经恢复了平静。
「不用了。我想这是平时的发作。」
莲子皱起来眉头。这种说法,简直就好像这种事已经发生过许多次一样。如果只是轻微的发热还好,可是蕾米那痛苦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可以放下心来的样子。对于这种突发的状况,莲子完全失却了冷静,就连出口的话都变得支离破碎。
「发作?哦,对了,现在根本不是询问那种事的场合。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
「不用。因为发作过一会就会平复下来。」
与咲夜获悉一切的平静眼神相反,饱含着痛苦的呻吟还在继续。
「唔...啊...啊.....」
仿佛是想让蕾米减轻一些痛楚,咲夜轻轻地弯腰蹲下,然后沉默地抱住了她的肩膀。
莲子意识到这个举动表明了什么。如果如咲夜所言,这样的状况发生已经不是第一次的话,不可能连对症的药品都准备不好的。然而眼前的景象却与预想中的相反,咲夜没有急忙去取药,而只是抱住了蕾米,希望能让她好受一点。
换句话说即使是咲夜,能为痛苦中的少女所做的事情,也只是这样而已。
那么,自己究竟还能做什么?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莲子能为蕾米做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只能在一边旁观着她炙热的吐息,还有渗出汗珠的雪白皮肤。
听着这断断续续的呻吟,对莲子来说是一种严苛的拷问。
蕾米每一次唇间的短促呼吸,对她来说就像敲打在头顶的烙铁声。时间的流逝变得极其缓慢,火热的心脏就好像被放在炉子煎熬那样,实在难以忍受。
从自责的漩涡中救赎了莲子的,是蕾米颤抖的声音。
即使这声音极其微弱,如果一不小心就会忽略过去,但传达到耳边的时候却如同天籁。
「已经...好受一点了...」
站在一旁的芙兰担心地观察着姐姐惨白的脸色。
「能走了吗?」
气若游丝的蕾米勉强点了点头,然后在咲夜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然后开始朝门外走去。
被眼前的景象惊醒的莲子脑中突然一闪,没遮拦地说出了急切的话语——
「要不然让我来——」
刚想有所动作,咲夜用严厉的视线阻止了向蕾米踏出一步的莲子。
「在这里还请交给我吧。」
那个眼神中虽然依旧温柔,但却包含着不容反驳的意志。
「好吧...」
刚才的气势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莲子什么也没能做到,只好看着她们就这样向大门走去。
不安的芙兰在为姐姐开路时不停地回头,仿佛一刻也不想蕾米离开她的视线。很快地,三人从食堂消失了身影,被留下的就只有莲子了。
刚才冻结的空气不断融化,一度停止时间也开始重新变动。
在这里已经没有莲子什么事了。
看了看四周,也没有发现梅莉的身影。她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呢?还是说从一开始就不在食堂呢?
刚进入室内的时候,似乎有梅莉坐在这里的印象,但是转念一想她好像又不在。对记忆的暧昧到烦恼,莲子总觉得在这间邸宅里度过的时间变得有些奇怪。
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她对此抱有近乎确信的感觉。明明事件的发生是如此地急迫,然而莲子却丝毫没有感到焦躁。
一个人呆在宽广的空间里,在持续的耳鸣间能听见海滨沙滩上传来的声音。
痛苦的呼救声,享乐的喘气声,还有静寂而孤独的波涛声,互相缠绕在一起,不停地在耳边回响。
脑海中浮现出蕾米安静而稳重的眼瞳,和芙兰明亮而轻快的笑容
时间轴好像凌乱了起来,莲子突然有种未来和过去掺杂在一起的错觉。
对此她所能做的反抗就只有大声呐喊着两人的名字而已。
突然眼前一片漆黑,莲子觉得自己再度陷入了梦境中,无法区分出现实和虚幻的境界。
在远方,抑或是隐蔽在近处的私语声,持续地影响莲子的意识
在颅骨内侧,海浪浑然一体地持续起伏,然后拍打着岸边的沙滩和礁石。
仿佛被束缚在抽象画的世界,心间不停地涌现出不安。在呼吸急促起来的同时,额上也渗出了冷汗。
真是个令人不快的噩梦。
在持续的呻吟中,莲子无可奈何地陷入到了那片蔚蓝而幽暗的深渊中,然后祈祷着这个梦境早些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