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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也)
短短三个月后,红叶因为触犯了父亲柳叶氏的主君,被贬谪置远离都城的偏远地区——上野。
青柳之名被剥夺,被冠上了更加高贵的祈天之责。但我知道,这名为赏赐,实为贬谪。被剥夺青柳之名的红叶,自然不再是青柳家之人。与至亲形同陌路人的滋味可不好受,况且搬到上野后也无法再回都城了。
至于我为什么也在这里的原因是,红叶的要求是让我做她的近侍。结果,原本不允许我这等浪人入内的青柳少将在小女红叶的软磨硬泡之下迫不得已做出了让步。
至于为什么....大概是想乘机整我吧?
记得少将曾问我:“小女很可爱吧?”茫然点头。“那就好。”由于不明白对方的意思,我露出了茫然不解的表情。“如果对她出手的话...——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好痛!肩膀好痛!骨头都要断掉了!”
......就这样少将留下了警告后还是默认了我追随红叶。
然而好景不长。虽然世人都预感到乱世将近,但我没想到第一个牺牲者就是红叶的父亲。在那帮大人物的阁楼里发生了什么——天才知道。
那一天,见识过我拔刀样子的红叶下令我纠缠住门卫,好让她进去为父亲求情。
啊呀啊呀。这不就等于让我去死吗。没办法,敲晕了门口的门卫后,我装作代替他们的样子守在那里,深吸一口气,装出威严的表情大声阻拦,“主君大人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入内!”传讯而来的追兵露出了迟疑的表情,“为了执行大人的命令,即使此身血溅这里也毫无怨言!”
就在似乎打消了对方疑惑的同时,阁楼里传来了少女的哭闹声和大人们的吼叫和指责——红叶呢?她怎么了!
结果一瞬间露出的破绽被敏锐的对方发觉了。
接下来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双拳不敌四手,一柄刀再锋利与磐石碰撞的结果就是夭折。面对同样的十几柄利刃同时斩击,唯一的下场就是持刀人被砍成肉泥。
“住手——!”与利刃破开血肉,深入身体的撕裂声一起传来的,是很怀念的声音,也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血的味道从喉管深处一股涌上来。我就要死了吗。
“喂喂,大小姐哟,到这种地步才想起我这个没用的人,未免也太过薄情了吧?”
“——槙也!”
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吗。可惜的是,一介来历不明的浪人并没有被赐姓的资格,本就无法长伴你左右呢。带着这样满足而略带遗憾的笑容,我侧耳倾听着那熟悉的铃铛声,慢慢地阖上了变得沉重起来的双眼。
※
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全身都在痛。即使这样,我知道自己大概不会死了。如果准备追究我假传主君号令之罪,当场就可以把我砍了拖出去喂狗,完全没有留下这条贱命的必要。
唯一能够救我、并且有立场救我的...就只有红叶。
真是羞耻。作为男人居然被女人救了,而且还是这样一个不知世事险恶的小女孩。她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可恶!”心情激动的后果就是脊背上一阵剧痛让我说不出话。
似乎发觉了这边弄出的声响,狱兵从监牢的外侧探出头来,“啊啊,醒了就好,给我滚出来吧。”
“哈?”看着我一脸呆样,狱兵苦恼地摸了摸头,“...为什么看上的是这样的笨蛋。”
我斜眼望去。“虽然不太明白不过似乎在说着很失礼的话哦。”
“没什么。”
“是吗。”
“给。你的佩刀。居然被简单的小机关骗到,我也是太小看你了啊。”
“嘿嘿。话说老兄你似乎有点眼熟啊。”狱兵一手捂脸。“是吗。因为被你乘乱偷溜进去还结识了红叶大人,结果让我被少将大人罚到监狱来看管犯人...我就不提了。后来少将大人身死,红叶大人被贬......这一切都是从你到来才发生的!”
于是我被兵士狠狠地盯住。“所以你就是灾祸之源!等着被我们千刀万剐吧!”
“诶诶诶诶诶诶——?!”我脸色发白地尖叫起来。
“真是个没骨气的男人。”“像这种闯刀阵的事情一次两次根本算不了什么,相反身体上的伤痕还是荣耀的象征呢。”
“...那个,从刚才开始就不知道在说什么...”
“等会让你站在校场里接受我们全体守将三千把刀的怨念洗礼啊。”“为什么!会死的!我才不去!”
“真小气。”
“这根本不是小气不小气程度的问题吧?!”
“你懂什么。想从我们面前带走红叶大人,至少也要能是上得刀山,下得火海的人才可以。”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搞不明白。”
狱兵突然露出了一幅认真的脸色,“听好了。我们都是少将大人一手栽培出来的,所以顾忌到红叶大人的影响力,马上就会被从都城解散,打乱分配到各个地方军里。”“唯有你一人是红叶大人亲点的亲信,所以主君大人才不能拒绝。”
“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能够保护红叶大人的,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我们都当红叶是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青柳大人已死,红叶大人被从家族里驱逐。谁都无法成为她的力量。”
“拜托了!这是三千兵士离开前唯一的愿望!虽然很不甘心,红叶大人的确是挑选了你。所以,你能够回应红叶大人这份信任,至死都保全她的安危吗?”
“......”
对于只是一介来历不明的浪人抱有这么高的期待真的好吗?
虽然没有实际上说出这句话,狱兵从我的眼神却中读出了同样的意思。
当然,最后还是免不了被狠狠地修理了一顿。
※
自从住进灵殿开始,红叶就一点都不开心。
以前那个活泼精神的她好像早已死去,在这里留下的只是徒具外形的一具空壳,每日只是凝视着格窗外那渐渐染上一层哀伤的血色树林。
对谁都不感兴趣。只是任凭时间流逝,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一样。即使问其他守卫,由于都是从地方调度来的,因此对都城的事一概不知。
他们知道的只是自从看见红叶开始她就是这个样子。寡言少语不提,淡漠的眼神也好像不似人类,偶尔对上视线时脊背如置于冰窟。
这也难怪。
一夜间就失去了一切。再怎么说她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这样的人生剧变绝无可能简单就适应过来的。
看到她一日日消瘦下去,毫无疑问是一种煎熬。
才几天不见,红叶就像变大了好几岁。是气质上的变化吧。尽管这样的变化让她成长了许多,但我宁愿她还是那个拥有无垢笑颜的孩子。她现在的眼神里就像曾在极西之地见过的冰晶般无色透明,犹如看不见尽头的虚无空洞。
放弃了希望。对未来不抱任何期待。
我曾见过这种眼神多次。那些为了生活而被迫卖身的女子,在开始被领进去不久都会变成这样。
“可恶!”一拳打在坚硬的树身上,直到拳头深陷树皮,上面出现了丝丝血痕。
为自己的想象感到自责。
现在决不能把无力的话说出口,因为那不过是败者的哀嚎。
即便是面对着我,红叶也未能敞开心扉。那张寒冰筑成的面具下一定是她哭泣的小脸,绝望会逐渐将她幼小的心灵吞噬。
如果容忍了这种事情发生,我身处此地又有何意义?
于是我在暗地中偷眼观察着守卫与侍者们换班的时间,并籍此寻找着与红叶见面的机会。
偷偷摸入贵人房间这种事要是暴露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砍个头吧。而且那也是被发现之后的事情了。
现在还是集中精力寻找守卫疏松的时机好了,为了尽快地赶到红叶的身边去。
在她失去自我之前。
在她还能是那个与我相识的红叶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