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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章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很干，很渴，浑身上下也在不断向外冒汗。他昨天在大街上晕倒了一次，被一位藏族同胞送到郎中那里，那位留着山羊胡带着圆圆的眼睛的老人家告诉王章，他因为过度劳累已经染上风寒了。老郎中建议他卧床休息几天，但王章始终还是无法放下心里的那块石头，感觉稍稍好了一点便立刻又提起枪满城寻找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身影。在出门之前，他听到老郎中用很小的声音嘟囔了几句：

“唉，为什么这群顶着红星的，都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啊……”

这让王章忽然感觉到内心充满了一种荣誉与喜悦感。在这种干劲十足的状态下再度踏上寻找芙兰的旅程，他的身体却并未能如同心情一样高涨。现在，再搜索了预期中今天任务的四分之一之后，王章已经开始感觉脚步沉重，四肢乏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咳，咳咳咳……那么，这里也已经看过了……咳咳咳……”

让身体靠在墙上勉强歇一歇，他右手拿着钢笔，往那幅手绘的地图上做了个标记，然后又拧上笔帽，将其插在口袋里。摇晃着撑起自己的身子，王章迷迷糊糊地向前走着，但已经完全红了的眼睛仍旧瞪得挺大，不放过任何异常的蛛丝马迹。

这个孩子，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她……能躲到哪里去？会不会出城了？

考虑着这些事情，王章来到了下一个目的地。抬头望了望面前的梯子，他眨眨眼，将手放在有些粗糙的木头上。上去之后自己会出在一个制高点，周围的情况基本上都可以看到……

来到这间破房的房顶，从背后解下自己的莫辛-纳甘，王章立刻趴在地上，将自己的眼睛纳入那个小小的圆筒里面。此时，他的眼神也随之一凌，变得如同寻找猎物的鹰一样锐利。调整好焦距，慢慢移动着枪身，他一寸一寸地搜索着屋子下面的每一件事物。

这个瞄准镜，或者叫光学瞄准器什么的并非随枪一起发下来的。王章是从一位小战士手里得到的这个东西。那名小战士脾气很怪，平时总是一声不吭的，喜欢搜集玻璃，一有功夫就拿出来一个小玩意把那些东西割成大大小小的圆形，然后自己蹲在地上磨，最终磨成了这个。之后，感激王章曾经在战场上救了他一命，小战士就把这个东西送给了他。虽然因为是由破碎的玻璃制成的，就算调好了焦距，看到的景物仍然有些支离破碎，但这在红军当中已经能够算得上宝贝一样的东西了。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等等，那是怎么回事？

发现了意外的情况，王章把眼睛从瞄准镜上移开，有些疑惑地看着远处不知道为什么聚集起来的喇嘛们。并没有听说最近灵雀寺要有什么大型的法事……为什么他们要聚到一起？

多年的工作所培养起来的重重疑心让王章决定还是先看看那里的情况。毕竟，在这之前，芙兰就曾经被老同志当做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些秃驴们往往更加敏感，感觉芙兰的长相是对“佛祖的玷污”什么的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离有些远，那边的声音听得不是很清楚——就算听清楚了也没有用，秃驴们说的是藏语。费力辨认着瞄准镜里一个喇嘛的表情，王章感觉对方似乎有些紧张，同时也有些兴奋，后者在这些平时侍奉菩萨的家伙身上真是很少见到。莫非，灵雀寺打算让他们集体开一次荤？

视线慢慢地扫过人群，王章的动作在突然间一滞。随后，他立刻再次探出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人群中那道就算在这里也可以清晰辨认出来的红色身影。

……红美铃！是红美铃！她居然这个时候在这里出现了？

几乎是在意识到这件事情的同时，王章立刻打开了枪械保险。从最初开始，他的任务就只有一个：消灭红美铃，生擒要见人，击毙要见尸。自己的推断并没有错误，她是和一名红军战士一起追大部队的，那个人现在就站在台下。而且，红美铃似乎要与一名和尚比武……

绝佳的击毙机会！甚至，就算有追查者的话，大部分人的注意力也只会集中在喇嘛那边！

马上动了动身子调整好姿势，王章拉了一下枪栓，做好击发准备。就算是这把枪，对付红美铃一发子弹应该也是完全不够的，必须要两发甚至三发才能保证杀死……

大脑逐渐兴奋了起来。浑身上下的肌肉就等着开枪的那一刻了。原本紊乱的呼吸异常平稳。好，这种时候，在心里倒数三个数。三，二……

然后，现实就直接往王章的头上泼了一盆冷水。第三次将眼睛从瞄准镜前面移开，他呆呆地望着在另一边，显得有些匆匆忙忙的身影。

……是芙兰啊。她好像……被身后的那个人在押着走？

莫非遇上什么危险了？不行，要赶快过去问清楚！

刚要起身下楼，手上莫辛-纳甘的重量忽然又提醒了他本来应该要做的事情。又回过头去看了看在台子上的红美铃，王章心里升起一阵挣扎。

任务？……芙兰？……任务？……芙兰？

……杀人的机会有的是，但是救人的机会，要是错过了就完全没有了！

咬了咬牙，王章“噔噔蹬”几步下了梯子，朝着看到芙兰身影的地方飞奔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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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红美铃再次把集中力放在仅仅咬上来的拳头上。台下的外行们可能看不出来，但身为参与者红美铃知道，虽说看上去两个人还是“出拳如流星，飞脚如闪电”的样子，可实际上这三十多拳打下来基本上都是不温不火的，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咄咄逼人。双方都已经大概知道了对方的实力，清楚快胜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能在持久战之中慢慢寻找破绽，再加上红美铃右手小臂的酥麻感一直没有退下，明度和尚的右肩也明显还没有完全恢复，双方都退了一步，在这种情况下寻求恢复。看情况，在恢复力上红美铃明显占了上风，明度的右臂仍然存在不自然地出拳与收拳。即便如此，情势仍然不容乐观：这么长时间的高消耗下来，红美铃的体力明显在降低，刚刚那紊乱的呼吸正是说明了这一点。就算恢复得比较快，但等到后边体力被耗尽，照样是要被对方打败……

必须要抓紧时间进行反击。趁着自己在身体上还有些优势可言。

心中浮现出了一些焦急的意思，在一招招接下攻击的同时，红美铃仍旧奋力寻找着对方的破绽。又是一招交手过后，两人之间出现了空隙，也不知明度打得什么主意，他忽然稳步不前，随后搓步展腰，竟然又摆出第一回合时使的“推山填海”之势，巨牛一般的身体猛扑而来。

……比我还着急，是想要争取点儿恢复的时间吗？来得正好，要的就是你这一招！

在脑海中瞬间得出结论，红美铃故作退步，却并未让避，突然上前一个交剪脚，猛力地向着明度胸口踢去，眼看着一脚就已经将其踹倒在地上，局势的转变让台下的喇嘛们顿时发出了一阵懊恼的声音。但这一回合的“胜者”却并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按说已经交手了这么长时间，他不应该如此鲁莽才是……

果然如同红美铃所料，在身子重重挨上一脚，向下倾倒之时，明度忽然放松了浑身肌肉，让这次倒下如同醉酒而倒一般。瞅准红美铃也是刚刚从空中落下，他猛出一脚，踹到对方的胸口上，正是醉拳里面“何仙姑醉卧月牙床”的招式。顿时感觉喉头一甜，红美铃在心中暗道了一声不妙。护住周身破绽，她退后两步压下不适感。那站起来的明度却也并未追击，而是又把佛珠拿了出来：“阿弥陀佛……刚刚一式，本足以致人死地。妄动恨意，杀气外溢，贫僧自觉罪孽深重，此事完了定当诵经十日不眠不休。但今日之遭遇，若当真破了杀戒，还望佛祖原谅，此乃造福世人普度众生不得已之举……”

“大师这是哪里的话。”警惕地看着在原地念经的明度，红美铃摇了摇头，“若是我真的死于刚刚那一式下，只能怪美铃自己学艺不精，就算大师手下留情，也无法赶及分毫。但我有一疑惑想要咨询大师：这醉拳之势，自然是饮酒之后才可挥洒自如，似少林这种佛教门派，以及您此等恪守清规戒律之人，又为何会修习醉拳的招式？”

“这你还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瞥了一眼红美铃，明度收起佛珠。虽然仍旧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但是他的态度却似乎已经缓和了下来，“看在你虚心求学的份上，我便略微告诉你一二。这醉拳，看似前扑后仰，步伐踉跄，其实是似醉非醉，形醉而神不醉。闪转腾挪，声东击西，虚实相寓，小酌酒助武兴，学成之后，不饮更见艺高。何况此套醉拳，原本就是少林高僧原创，‘酒肉穿肠过，佛留在心间’，出家人若可广弘佛法，救助苍生，似道济和尚一般，又有何不可？”

“多谢大师赐教。”规规矩矩地答谢完毕，红美铃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确实是……”

“闲言碎语还是免了，”一摆手，明度脸上再次呈现出不屑的表情，“你我仍旧胜负未分，不如先将这场比试结束。如果到时你这妖孽情愿如同传说中杭州的白蛇妖一样皈依佛门，知晓你的诚心之后我自然愿意再点拨一二。可如若仍然不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抱歉，大师。在短时间内我真的没有要当尼姑的打算。”虽然知道这话有些和对方对着干的意思，可红美铃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依吾辈愚见，门派之分，对于武学一道的修习，实则裨益之处并非……”

“不过是尚未看破红尘，又何必找什么借口！”看了看台下的刘思敏，明度冷笑一声，“儿女情长，七情六欲，本应舍弃之物，茫茫众生却无法看破红尘，斩断情根，反而自甘堕落，简直可笑！多说无益，看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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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的态度……好像突然间软化了不少？

竖起耳朵听着台上两个人的对话，刘思敏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改变。这让他的心里感觉到了一丝欣喜，不过同时又有些疑惑。表面上看来，两个人的确什么都没有干，只不过是打了一场而已。莫非真的如同红美铃之前所说的，什么“以拳交心以武会友”吗？

不明白，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打着打着架两个人之间关系能够好起来啊……

想到这里，刘思敏顿时有种沮丧的心情，随之而来的居然还有少许的对于台上那个和尚的嫉妒——他还真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每次想到这件事情总感觉有东西卡着，不舒服。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幡然醒悟：这不就跟别人说的小媳妇闹别扭一样吗？

不行不行，刘思敏同志，你在这里擅自闹什么别扭啊……

晃了晃脑袋，他又一次将注意力转移到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个人身上。养病期间和一路上和红美铃聊天，刘思敏也算是知道了一些所谓的招式。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刚刚红美铃同志转身对脸，右手一晃虚掩一招，左手伸出二指取对方鼻子，这叫“二龙戏珠”；随后明度和尚转身闪过，虚晃一拳让对方冲自己面门打过来，然后从咯吱窝下钻了过去，这叫“快蛇出洞”……

“快蛇出洞”！？红美铃同志现在……后背大开，毫无防备，而且……

她的头发，居然被对方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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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秃驴干的还是不错嘛。”放下手里的望远镜，军官带着一脸看好戏的笑容，“能和那个红美铃打成这个样子，果然是民间有高人。居然还想要拉她入佛门……”

“她没有动用自己真正的实力，结果自然会是这样。”带着不满的情绪反驳了一句他的话，神秘人抱起自己的双肩，“如果仅仅是拳脚的话，防御又不会因为察觉到威胁而启动……”

“哈，真正的实力？那你看我的真正实力应该怎么算？”挑了挑眉毛，军官挑衅意味十足地说道，“不算重机枪，那六十多杆快枪够不够？”

“……仅仅是假借外物之力……何况如果是对付三十多个无组织的散兵游勇的话……”

“那如果我面前是已经浑身瘫痪了的红美铃的话？”军官的话里面好像丝毫没有留情的意思。不过随后，他便话锋一转，“好了，这种争论就先停停吧。都准备好了？”

“我不是你的下属，别用那种口气……准备好了。”

“那么，”再次举起望远镜，军官说，“继续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