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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我……”

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糟糕，红美铃随即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地上的刘思敏。他的表情很平静，但是煞白的脸色说明了情况的糟糕。意识到对方说的都是真的，红美铃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这个时候，她的表现完完全全和刚刚的刘思敏重叠了。

……可惜，在这种事情的决定上，王章是无法帮她的。

“我……我……”不断重复着这个单字，她的眼神慌张地扫视着四周，“我……”

“别结巴啊美铃姐，刚刚不是很大义凌然吗？赶快，我想看看你那副大义凌然的样子。喊出来，你愿意和刘思敏一起去死，就算是自己只要牺牲了那毫无意义的贞洁就能救他。放心吧，等你们两个一起死了之后，我肯定把你们葬在一起。”现在孟十六的脸上完全是看戏的表情，他饶有兴趣地观察着红美铃此时的动作，不再有丝毫的掩饰，“而且，你不是要当烈女吗？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我给你立贞洁牌坊，让县志里面写上你的名字。啊，当然，在讲述你的事迹的时候，我肯定要加上你这声否定的喊声的。这一切我都给你办，没问题。所以现在，”

这时，他脸上的笑容开始越发灿烂，就像一朵终于不用受压抑而完全盛开了的鲜花一样：“喊出来，喊出来，让所有人都听到，你拒绝了我孟十六的求婚！喊出来，快！然后下一秒，刘思敏的脑袋就开花了，‘嘭’的一声，像个被大铁锤砸烂的西瓜一样……”

“十六，你……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喂喂，事到如今了为什么要问这种愚蠢的问题啊。哦，对了，”忽然展现出领悟了的表情，孟十六一边连连点头一边来回踱着步，“因为美铃姐就是美铃姐嘛，总是这样，不重复好多遍就完全记不住。那么，我就费力再说一遍好了，毕竟已经说了这么多的话了也完全差不了这一点半点的。听好了哟美铃姐。”

这时，孟十六抱起肩，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甚至灿烂到给人一种要腐烂的感觉：“我就是喜欢骗你们。我就是喜欢玩弄你们。我就是喜欢看你们被逼到绝路时的表情。这一切都让我兴奋到无以复加。这是一种享受，你懂吗？至高无上的享受。我享受从你们身上深深渗透出来的痛苦，享受这种你们是孙猴子我是如来，无论如何挣扎你们就是跳不出我的手掌心的感觉。无论是看着你们被我的话耍得团团转，像个傻瓜一样对我言听计从，并且在毫不自觉的情况下走向错误走向毁灭，还是看着你们在痛苦中挣扎，亲自摧毁自己曾经坚定如钢的信念，与原本亲爱的人分离或者拔刀相向，这一切都让我感到深刻的高兴。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得到你吗，美铃姐？因为你实在是太棒了，真的太棒了。我要往上爬，因为爬得越高越有机会体会这一切，而对于这样的我来说你是必须的。你很强，相当强，特别的强，而我需要一个强力的保镖以及杀手。而且你长得很漂亮，真的很漂亮，我敢肯定很多男人都会为你神魂颠倒的。你知道这会为我提供多大的方便吗？”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么棒的你，亲手摧毁起来一定很过瘾。”脸上的表情越发狰狞，孟十六说得越来越快，“我会让你去做各种各样肮脏的、玷污你之前拥有的一切信念的工作。无论是作为武者的红美铃，还是作为女性的红美铃，我都要彻底地玷污你。我要亲眼看着你堕落——没错，就是堕落！这将是我这一辈子最伟大的杰作！然后，然后我就可以爬的很高，欣赏更多自己亲手制造的悲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孟十六！？”

这声惊讶的喊声来自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顺着声音望过去，红美铃看到了那个神秘人的身影。他的身体似乎在微微颤抖，但是声音仍旧保持着克制：“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好了我的大仙人。我知道你很愤怒，但是我相信，”扭转过头来，孟十六对着他说。红美铃能够感觉得到，他现在同样在欣赏着神秘人的愤怒，“仁慈的、把道义与承诺看得比命都重要的你，肯定不希望眼睁睁地看着两条命就这么没了吧？活着才会有一切哦，如果他们活下来，你或许还是有机会从我这里搞到解药的。这一切是你的责任，都是你的责任哦，要是没有你帮忙我肯定办不到现在的事情。你不会送他们去死，因为你做不到，我说的对吧？”

说着，他忽然摊开了双手：“不过这样也很好不是吗？你达成了之前答应我的承诺，帮我完成了这件事情，而在道义上你又救了两条人命。皆大欢喜，不是吗？然后你就可以以正义和除魔卫道之名来想方设法地救出刘思敏，没错吧？嗯，当然没错了。所以，拜托你一件事哦。”

“在我和美铃姐的婚礼上，当我们的伴郎怎么样？不答应可不行。不答应刘思敏是会死的。”

“你……你……你！”

“美铃姐你的回答呢？”不去管已经有些站不稳的神秘人，孟十六忽然又转而问向红美铃，“快点，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忙呢。”

“我……我……”低下头，咬着牙，红美铃让自己的指甲深深嵌入了肉里，“……我答应……”

“你说什么？”向着这边做出一个探听的动作，孟十六大声说着，“美铃姐你大点声好不好？我听不见啊！你平常说话声音不是蛮大的吗？”

被这样一说，红美铃的声音的音量顿时提高了，可是其中包含着的屈辱与无奈明显也放大了好几倍：“我……我……我……我答应！我答应！”

“等等，这句话我听不明白啊？”似乎感觉还是不满意，孟十六继续催促着，“答应什么？什么事？谁和谁？说具体一点行不行？”

“我！我！我红美铃！”拳头握的越来越紧，红美铃闭上眼睛，仰天大声喊着，一滴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滑了下来，“答应，嫁给，孟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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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

神秘人感受到一阵头晕目眩。曾经，在刚刚接下目前承担的这份颇具讽刺意义的工作的时候，有位前辈曾经摇着头看着自己，说自己还是太嫩，虽然有冲劲但尚未承受足够的磨练——想来，当时他说这句话的原因应该是自己向着那名祝贺自己的紫发幽灵进行了回礼。他并不认为那时的行为是错误的，对于幽灵的歧视应该被排除，可是显然前辈的话却是对的。自己完完全全低估了这个自己已经生活了二十五年的世界所能对人散发出的恶意。他曾经认为，作为一起长起来的发小，自己可以对孟十六的性格有着至少一部分了解，他本性应该不坏……

但是谁能想到他现在变成了这样一个怪物。

而且，对方对于自己的了解绝对比自己对对方要深刻得多。那个人明白，只要一开始诱使自己看在发小的面子上许下诺言，那这份诺言就一定会一直持续下去，哪怕自己发现了言语中的漏洞。而且，他也肯定料到了，自己现在并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躺在那一边的刘思敏……

孟十六已经离开了，带着他这一次的战利品，那名名叫红美铃的女性妖怪，并且留下了几名看守。对面的王章正把刘思敏慢慢扶到椅子上坐好，并尝试着为他号脉。将手搭在对方手腕上放了一会儿，他皱起眉，然后叹了口气：“你还想说什么吗？”

“我……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但是我还是想……”

“想解释一下，对吧。正好现在刘思敏的脉搏平稳下来了，我也想听你解释解释。”点点头，王章回复着，“毕竟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你在中间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看样子，你似乎救了红美铃和刘思敏同志一命。这就是当时你来找我的原因吗？”

“……啊，没错。当时孟十六想让我帮忙，按照他那个时候说的，‘帮帮红美铃’。听了她的遭遇之后我感觉也应该帮帮她……”

“去求一名仙人帮帮妖怪？这件事情怎么想都感觉不是正常人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吧？”

“仙人和妖怪……你真的这样认为吗？”苦笑了一下，神秘人说，“认为红美铃是作恶多端祸国殃民的妖怪，而我是个除魔卫道捍卫正义的仙人？”

“我当然不信了。直到现在，我仍旧认为那只是孟十六为了扰乱刘思敏的视听所胡编乱造的东西。”摇了摇头，王章的语气里面此时又带上了一丝犹豫，“不过让我想不到的是，连红美铃自己都承认了这一点……这未免太奇怪了……”

“……这里面的事情很是复杂。的确，红美铃应该被称为妖怪，而我也算能担得上仙人这个称号，但是……在这里，你就把我们都当做比较厉害的一般人就好了。”来回走了两步，神秘人最终还是坐了下来，面对王章摊开双手，“毕竟你说你信唯物主义，而我也信唯物主义。在唯物主义里面，这就应该是正确的看法。”

“嗯。我想你可以继续了。”

“最开始他让我做的事情很简单，他让我把红美铃从红军里面救出来。可惜当我赶到的时候，你们已经在峡口摆开阵势打仗了，没有办法，我也就只能先找了很久以前我在附近的落脚点，并且换了一身衣服，毕竟我可是再也受不了在欧洲那些人强迫我穿的西服了。”

“欧洲？你当时，刚刚从欧洲回来吗？去做什么了？”

“……一些关于我们这种遗老遗少的无趣事情，不值一提。”一摆手绕过这个话题，神秘人继续说了下去，“当我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我忽然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就是红美铃拖着当时已经马上就要气绝的刘思敏向我求救。把他从战场上救下来一定很难吧，红美铃那么一个妖怪，都累得憔悴的不成样子。”

“……打中刘思敏的那一枪好像还是我开的。当时我是想趁乱除掉红美铃的。”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应该可以相信，你已经改变态度了吧？……虽然相不相信也没多大意义了。”看了一眼被孟十六当做把柄握在手里的刘思敏，神秘人又低下头苦笑了两声，“然后我就发现事情不对劲了。我旁敲侧击地问了问红美铃相关的事情，结果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在这之后，我花了几天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完全搞清楚……”

“完全搞清楚？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还能怎么做到？想方设法从孟十六那里偷情报呗。这种小事情我还是办得到的，但现在来看当时或许也是他主动让我办到的。”说到这里，神秘人像是感叹自己的无能一样叹了口气，“然后我就找到你了。第一次我没能和你接触上，因为你们的另一名同志缠上了我……”

“我知道，那是张总政委的人。他似乎认为找到红美铃能够让他在与毛委员的斗争中扳回一城。第二中央的事情你也知道吧？对了，说到这里，”忽然，王章想起了什么，“你当初是想到了什么，才用血把威胁我的话写在墙上的？还有一个错字。要不是那种事情再加上后面的追兵，我也不至于对你的怀疑程度那么深……”

“威胁你的话？那是什么？我在失手将你们的同志杀掉之后……啊，我知道了。”说到中途，神秘人拍了拍脑袋，“肯定又是孟十六干的……怪不得当我想把枪还给你的时候发现那玩意居然丢了……嗯，然后在这之后我就联系上你了，想找一个好一点的办法。其实与这件事情同时，在另一边我也是一直在努力的……”

“努力啊……”仔细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王章把手放在旁边刘思敏的手腕上，再度开始给他号脉，“指的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吧？”

“……只可惜，到最后，没能做成这个媒人，倒是要当另一个的伴郎了……”

“孟十六……也应该意识到了。要不然以他的性格，最开始不可能招降刘思敏同志。”

“难道你不是因为发现了这个原因才改变了态度的吗？”

“可能还没改变呢。”摇了摇头，王章从桌子上端起那个搪瓷茶缸，给刘思敏灌了口水，“虽然是任务目标，可之前我对于红美铃的接触一直不多。但是你的选择应该是对的，”

说到这里，他狠狠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如果当初我能多听你说两句的话……”

“那个时候的你，有可能相信吗？只有在经历过这种事情之后才能将你说服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神秘人转过身，“我也该走了，孟十六应该在为婚礼筹备……对了，在最后的时候，他还告诉我了一件事情。你的死期定下来了。……他是无论如何都要杀你的，在这么多人的的情况下，以我的能力……”

“能救一个是一个。我自己去死总比我和刘思敏同志一起死要好得多。死期，就是在他和红美铃的婚礼上吧？”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王章说，“果然是个……糟糕的家伙。除了他，谁会在大婚之日触这种霉头……”

“没错，就是……这样。这就是我能说的一切。”这个时候，神秘人忽然站起身，走到门口站住，背对着王章，“我知道没有什么作用，可……谢谢你能听我把话说完。谢谢你，能相信……我并不是那种与孟十六狼狈为奸的家伙。虽然仍旧助纣为虐了……”

说到这里，神秘人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那句包含着各种意味的话说了出来：“那么……再见，吧。王章同志。”

“哦。是啊。”王章的话里仍旧听不出什么波澜，“永别了。”

……如果芙兰朵露·斯卡雷特在这里就好了。虽然自己有办法打败她，但是如果需要面对的是数量较大的普通人的围攻，那名破坏性的吸血鬼可是要比自己做的出色一百倍啊……

一阵冷风从牢房的小窗口吹了进来。在桌子上，煤油灯的火苗挣扎了两下，最终还是熄灭了。轻轻关上牢门，神秘人正要离去，却突然再次听到了王章的声音。对方正缓缓吟诵着一首诗：

“别了，我的故乡，

离情别恨，莫缭绕我的征裳，

国泪乡愁，莫羁绊我的戎装，

我要先踏上妖氛弥漫的战场，

把我的热血和头颅，

贡献给多故多难的党、国与故乡。

别了，我的故乡，

感谢你饯行的三杯美酒，

从此长征去，

奋勇杀贼誓死不休，

尚得凯旋重聚首，

再行握手，

诀别之悠悠！”

在这之后，是一句包含着苦涩意味的轻声呢喃：“重聚首之日自己怕是见不到了。这次……真的是别了啊，我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