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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在一瞬间就席卷了一切。谁也没能反应过来的一瞬间。这样说或许很不准确，因为红美铃很明显及时地对于这个灾难做出了反应，利用自己的能力飞上半空将爆炸的威力全部躲了过去，唯一受到的一点损害也仅仅是那红色的嫁衣被稍稍撕破，露出来了丰满的大腿而已。可是对于红美玲来说，这段时间完全算是短到“一瞬间”了。

因为她没能来得及拉上刘思敏一起。即便，对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炸药的量很大，再加上估计是埋在了地质结构的脆弱点，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整个据点都已经变得满目疮痍了，所有的建筑物全都崩塌了，残存的士兵……嗯，残存的士兵……

在芙兰朵露的大屠杀和如此毁灭性的打击之下，真的会有残存的士兵吗？

孟十六真的已经完全疯了。就让这么危险的东西在自己的脚下而且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正常人的话，绝对不会这样做吧？

微风拂过，吹乱了红美铃的头发。感觉有些冰凉。和她现在的心情一样。

面前，原本用来作为新婚之夜的洞房已经完全垮塌了，只剩下一片废墟。不知道用了究竟生长了多少年的树木才能建好的房梁在一片碎小的瓦砾之中格外显眼，长时间风吹雨打的锻炼和工匠们细心地雕琢让其并没有在爆炸中折断，仍旧保持着完整的姿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根坚守了自己的职责的房梁应该是仍旧能够使用的吧？……算是件好事？

所有事情都是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的。这件事也是如此。在那根房梁的下面，一个将其完好无损的情况变成坏事的证物正在静静地躺在这里——一把已经折断了的，沾满血迹的，汉阳造。

这是红美铃在辛苦了一个时辰之后的成果。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她的双手已经完全变得伤痕累累了，甚至连握拳这么简单的动作都会让伤口感到疼痛。妖怪的身体也是有极限的，而且这个极限无疑是远远比不上有着趁手的工具的人类的。各种事情上都是如此。

……直到最后一刻，思敏，仍然在紧紧地拽着他的武器啊……

他想要战斗吗？想要战斗到最后一刻吗？想要为谁而去战斗呢？为了家人，为了战友，为了自己的信念，为了革命的理想，为了全中国吗？

……呵呵呵。傻瓜。这么愚蠢的问题，就不要问出来了好不好。会让我鄙视自己的。

他当然会去战斗了。或许的确是为了家人，为了战友，为了自己的信念，为了革命的理想。不过，你要相信这一点才行啊，他战斗最重要的理由，是你啊。他是你的军队，不是吗？

红美铃笑了。伴随着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的眼泪。最近几天流的泪还真是多啊……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中没有绝望与痛苦，虽然充斥着浓厚的悲伤。和房梁没有完全折断一样，这件事情同样有着两种解释：因为饱受了绝望与痛苦的折磨而已经麻木，或者，内心已经足够坚强，从而永远不会再让希望从胸口消失。红美铃相信自己应该属于后面的这种情况。毕竟，自己可是有着军队在支撑着啊，怎么可能……绝望呢……

哭声已经渐渐抑制不住了。即便如此，红美铃的嘴角仍旧坚毅地上扬着，似乎就是要表明自己不会被战胜一样。手里，那颗除了地上的汉阳造之外刘思敏唯一的遗物，据说是祖上用“天降玄铁”所制作的龙星被她紧紧地握在手里。尽管伤口很疼，红美铃却仍能清楚地感觉到，一股热流正在随着手心流向全身。这也是驱使自己能够扬起嘴角的最为主要的力量。

不过，这种激烈的情感冲突让她并没有注意到另一个“非人”的接近。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带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但是，似乎，并没有危险与敌对的目的。来者的声音里面显露出一种疲惫：

“Someone important to you was dead，right？……Me，too……Why are their lifes so fragile……（对你重要的某人死了，是吗？我也是这样……为什么他们的生命如此脆弱呢……）”

……啊，看来，她应该是和自己有着一样的遭遇啊。

虽然听不懂这名有着金黄色头发的小女孩说的话，红美铃还是从她的眼睛里面判断出了这件事情。感觉到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前者忽然伸出手去，将对方头发上面的灰轻轻拍掉了。金发小女孩明显感到了奇怪，那双大眼睛很明确地在向红美铃提出问题：为什么你还要来做出这种安慰我的动作呢？明明自己……

“或许是因为我已经学会了坚强了吧。”笑着，红美铃回答，“……多亏了我的军队呢。”

一阵微风轻轻拂过，卷起她的红发。里面完全感受不到冬天的寒冷，甚至还有着一丝温暖。

因为，春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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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孟十六是我当时唯一一个可以依靠的家伙了，而且他又有着可以被利用的力量。”看着用自己比平均水平要小的身躯把他支撑住的上级，神秘人嘴角向上弯了一下，随后开始辩驳，“当然，没能识破对方的真正……”

“这可不能作为借口。”或许是因为神秘人的重量稍微重了一些，绿色短发的女性样子有些吃力，“何况，你的主要问题根本就不在这里，也不在于温和派什么的。隐蔽原则在遇上这种事情的时候是应该排在最后一位的，因为时间拖得越长，调用的关系越多，越容易暴露。这点我应该早就对你说过了，根据我的观察你也的确认真听了。所以，是出于私情，对吧？”

“……亚玛萨那度大人，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为什么不受欢迎？并不是因为你的说教太滔滔不绝，而是因为你的说教太一针见血而且有理有据却还能够滔滔不绝。没人会被一直踩着鸡眼还兴高采烈地接受治疗的。”

“这有什么关系？本来我的职责就不是治疗。我的工作就是判断。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伸出手将头发捋到耳朵后面，这位上级忽然看向了其他地方，“那么，打算怎么办？”

“……两个人凑到一起了啊。”顺着对方的目光看了过去，神秘人笑了笑，“克瑞萨姆先生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刘思敏……看样子也没能幸存。唉……既然如此，我就跑一趟将他们一起送回欧洲去吧。我的职责，不是吗？”

“画面……感觉很温馨啊。”

“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神秘人低下头，“您刚刚说了什么吗？”

“不，当然没有。”仍旧望着在不远处静静地站立着，像是融入到环境之中成为一幅风景画一样的二人，四季映姬·亚玛萨那度淡淡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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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美铃的长征故事就到此结束了。这个结局或许来的太过仓促而使整个故事显得虎头蛇尾无疾而终，但是在大部分时候生活就是这样的。波澜壮阔不可能贯穿某个人的全部生命，因为大家是迟早需要休息的。我们只能知道的事情是，在不久之后，斯卡雷特家族新接纳了一名雌性妖怪来当门卫，据说这位有着一头红发的黄色面孔来自东方，是这个家族的二小姐芙兰朵露出逃之后在前往那里游历的时候遇到的。详细的情况除了几个当事人之外没人清楚，就连克瑞萨姆家族所收到的事件报告都模模糊糊闪烁其词，该家族对于此事的专门负责人也在这之后又一次前往了远东并且消失了。不过不管怎么样，对于欧洲的大鬼小妖们来说，芙兰朵露这么一个危险角色的擅自出逃能够就这样解决掉，真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红美铃成为了一名门卫。一名在外人眼中，可能并不是那么负责的、喜欢打盹的、功夫很好的、和别人很聊得来而且颇有些正义感的门卫。红四方面军的美铃同志已经不存在了——或许应该说，原本就从来没有存在过。毕竟红军的人员名单里面，自始至终就没有出现过“红美铃”这三个字。

但私底下总是会有些猜测。即便能够算是与世隔绝，可在能和红美铃接触的人里面，并不是没有通过各种传媒了解了那个在古老的土地上为了“共产主义”奋战的红色军队的事情（比如埃德加·斯诺的那本《西行漫记》）的角色，而她帽子上一直别着的那颗明显的五角星总会让其心生疑惑，即便后者是金黄色而并非红色。

终于有一天，一位不知姓名甚至不知种族的家伙向她委婉地问起了这件事情，话题自然就是那个帽子上的装饰。据某位刚好路过的大小姐所言，当时的红美铃仅仅是笑了笑，然后取下了自己的帽子，轻轻抚摸着那个金黄色的五角星。

“这个东西可是很宝贵的，”她说，“这是，我的军队……我最重要的人的东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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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应该马上就要出来了吧。每天都要这么早上学来，学生们真是够苦的。

眯着眼睛看着东方在钢筋混凝土森林的间隙中缓缓透射来的太阳光，如同往常一样，老人在内心中发出了如此的感慨。教学楼那边，朗朗的读书声已经伴随着温暖的空气传了过来。听着门口焦急的鸣笛声，他缓缓地穿上衣服，套上袜子，把脚塞到已经很破旧的布鞋里，拿起拐杖，慢慢走到传达室，按下按钮让长长的自动门缓缓打开。看车牌号的话，似乎是副校长的车。这么早就来的学校可真是很少见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虽然已经上了早读，但校门口仍然穿梭着不少学生。今天是星期天，除了高三之外，学生们是不需要上早读的，而且初中部的早读也比高中要完。坐在那张熟悉的椅子上，老人有轻轻眯起了眼睛，看着面前穿梭而过的人群。即便身子骨仍旧硬朗，但衰老所带来的种种影响是完全无法避免的，最为明显的例子，就是这双当初明亮的眼睛，也不可避免地患上了老花眼。

干些事情吧。老人家想着。昨天的那部分还没看完……

“请问，”刚刚要有所动作，他就忽然听见从传达室门口就传来了一个成熟的女声，“好像是说，有我的快递是吗？”

“啊，外教老师同志，你终于来了。”回过头去看到那一头金黄色的头发，老人点了点头，随后站起来，走向屋子另一头的架子，“这份快递在我这里已经搁了好几天了……”

“真是劳烦您了。”登上门口那两阶台阶，说话的教职员工走进这间小小的传达室，脸上的表情微微透露出一些迷惑，“因为，实在是想不出这里会有谁给我寄快递……”

“不是自己在网上买的东西吗？”找了半天，老人从架子上取下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纸盒子，“这是您的……说起来了，八老师，那位姓王的学生最近好像精神不太好？过校门也不知道和老人家我打招呼了。你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吗？”

“那个，应该说过很多次了，我的姓是复姓，不是姓八，而且我也不是外教，是俄罗斯族的中国人……”接过对方手上的东西，老师脸上出现了小小的落寞，“至于作者君……啊，旺王同学的事情的话，他自己应该是可以处理好的。烦劳您挂心了。”

“如果是这样就再好不过了。”敏感地察觉到这位老师和那位王姓同学的精神不好应该有着直接的关系，老人立刻中断了话题，“赶快去吧，老头子也不打扰你们工作了。”

“是。那么回头见了。”

真是的……她和那位学生的关系已经传得沸反盈天了。年轻人的想法，果然搞不明白……

那可真是个好孩子啊。去年居然还回来给我这个无儿无女的老人祝寿。而且，要不是他的话，恐怕我到现在也无法得到她的消息吧……昨天看到了哪里来着……

又回到了椅子上，老人摸索着戴上了老花镜，然后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一部和他的外貌很不相符的智能手机，有些笨拙地在屏幕上滑动着。对于虽然有着足够保障生活的政府补助但仍然坚持每个月往山区寄钱的他来说，这部手机是纠结了半天才买下来的——尽管是最为便宜的一款。那名学生也说了，想要接触更多的话，最好还是连上互联网。电脑实在是太贵了，看着那个超过两千块钱的价位老人就感觉血压一阵阵地向上升。所以，妥协一下，用手机好了。

……不过，如果那些东西是真的的话，她应该和自己一样，也在做一名门卫吧。

想到这里，老人“呵呵呵”地笑了，就像一名小孩子一样。

一名上了岁数的老年人看这些肯定很奇怪。这是年轻人喜欢的东西。肯定的，对此进行创作的也大部分都是年轻人。何况老人还不识字，他是直到一年前才为了阅读这些东西开始接触互联网，以及这些东西的。所能看到的作品丰富多彩，而且与他这名半截——不，应该说除了头的一点其余身子已经全埋到黄土里的人不同，都透露着一股年轻的活力，哪怕是所谓的悲剧。这是老人很羡慕的东西，同时也是他阅读这些的原因之一。当然，毫无疑问，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些作品里面，有那个红色的身影了。

阅读是艰难的。每读上一小段，他总要停下去翻一番桌子上已经有些烂了的《现代汉语词典》。在读上一段时间之后，他还必须停下来休息休息眼睛。就算有这如此多的阻挠，老人仍旧读得十分认真，对于每一部作品都是如此。他并不会进行什么“回复”“评价”之类的操作，这些实在是太复杂了，所以只好这样来表达自己对于年轻人的尊敬。同时，对于那些写了一半就不写的人，他也感到很迷惑：为什么会不写了呢？为什么……要放弃了呢？不应该啊。

他的阅读是十分认真的。在遇到了有关于她的情节，尤其是感情描写的时候，尤其认真。如果有一名知晓一切事情经过的旁观者在旁边的话，他可能会非常惊讶，因为老人的脸上并没有任何嫉妒、难过之类的负面情感。在看到这些描写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是……

就像是一位即将要把女儿嫁出去的父亲，认真审视着他未来的女婿一样。

“她不是这样的啊……”似乎是突然读到了不满意的部分，老人皱起了眉头，“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啊……那个人，那个妖怪……”

先歇一歇吧。有些累了。

感觉眼前的景物已经开始了摇晃，老人放下手机，仰天躺在椅子上，然后伸手够到了那把黄色的大蒲扇。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传达室里明显有些闷热。感受着蒲扇上下摇晃所传递过来的风，他闭上眼睛，慢慢想着。

长征已经过了好多年了啊。真的是，已经过了好多年了……她一切都还好吧……

真担心她真的一直坚持死脑筋，不去制造恐惧而让自己消失了。实在是太担心了。毕竟，那个人，那个妖怪就是这么单纯，都有些一根筋的意思了……

她是妖怪。她还年轻。不过，我……已经老了啊。

啊，真的有些累了。睡一会儿吧。说不准，在梦里还能看到她呢……在梦里，还能够回到之前那段日子，我们在长征，在经历着苦难……但是，在一起……

黄色的大蒲扇慢慢停止了摇动。闭着眼睛，老人的神态就像是在做一个安详的梦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的身体正在逐渐冷却下去，原本强有力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呼吸也如同扇子的摇摆一样，慢慢衰弱下去直到完全消失。清澈而一尘不染的阳光透过小窗户投在他略带笑意的脸上。看到这幅图画，相信所有人都会不禁地认为，他一定是做了一个好梦吧。

刘思敏，男，籍贯不详，一九一五年出生，一九三二年加入中国工农红军，一九四零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享年九十七岁。寿终正寝。

初中部那边，学生们早读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

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