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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也该到日子了。

因为在进行战略转移的过程中政治保卫局的相关工作人员往往需要负责绝密文件的销毁以及背诵工作，王章的记忆力一直是很不错的。掐着指头根据那扇小小的窗户的晦暗变化根据脑海中的黄历一天天算着日子，他知道今天应该就是一个适合红事的吉日。想都不用想，既然守卫仍然没有离开，那孟十六肯定是想要在这个方位未知的据点里举办自己的婚礼了吧。

然后，这样一来，自己的死期，也就差不多要到了。他是打算上午动手还是中午呢？

时间过去了五天。这五天里面，外面的士兵每天都会定时将饭和给刘思敏的解药送过来。不过看看对方现在的状态也能知道，那仅仅是略微可以吊住他一条命而已，说不准，刘思敏的后半辈子也就只能在昏迷当中度过了。期间红美铃每天都要来一次，神秘人也是，不过或许是孟十六刻意安排的，两个人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在有人来的时候，除了昏迷中的刘思敏，大家脸上的表情都很复杂，没有人愿意说一句话，因为说了也是废话。

更何况，能说的基本都已经说过了。

有时候，看着红美铃默默地为刘思敏洗脸并且活动身体，王章会想起很多事情。他会想起自己在加入红军之前和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生活。虽然妻子只生了絮儿这么一个女儿而没有儿子，但是父母却并没有因此而像其老人一样嫌弃她，家里守着一点贫瘠的土地来养活自己，日子风轻云淡而波澜不惊……

不过，他有些奇怪地发现，自己所想的更多的，居然是那名相处时间并不算长的外国小女孩的事情。她有没有安全地回到家乡？有没有向家人表明自己希望她说出的那些话？唉，真的希望她在接下来的人生之中能够好过一点……

就这样，五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从高处的窗户中能够看到正在泛红的天际。“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呵，如果老天爷还算长眼的话，就让一场大雨彻底毁了他的婚礼好了……

“喂，”门口的地方，卫兵递过来一个盘子，上面摆着一碗白白的大米饭，还有些小菜、鸡肉和一壶酒，“头儿特意嘱咐给你的。赶快吃吧，吃饱了好上路。”

“……这点你放心，就算吃饱了，我也绝对不会乖乖就上路的。”

“你这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怎么说话这么难听。”皱着眉头，卫兵摆出一副嫌恶的表情，“赤脑壳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知道头儿是怎么想的，居然会在大喜之日让你来犯冲。你肯定干过什么缺了大德的事情吧？”

“……没有。”端着碗，对于鸡肉和菜一口都没动，酒也让它就这么摆在那里，王章不停地把米饭送入口中，“我王章做事，可能对不起天对不起地，但绝对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

哪怕是作为一名“绿领章”去杀人，我也从来没有接过在自己的判断里是错误的工作。

想到这里，他手上的动作稍微停了停，向脖子上的那片空白摸了过去。应该说，不愧是曾经在红军里面摸爬滚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孟十六，他十分明白红军战士最为难啃的地方就在于其坚定的意志，而这完全来源于精神寄托。这种摸不见看不到的东西想要长期保持下去是十分困难的，所以一个放置自己精神寄托的实体物件总能在关键时刻带给战士们很大的帮助。多数战士都选择了帽上的红星或者手中的枪充当这一物件，因而如果这些东西被收走，虽然在最开始可能只会有些许的失落，但到了最后，这微小的心理裂缝很有可能成为其防线全面崩溃的最直接因素。

……当然，孟十六并不想从自己的嘴里撬出什么情报。他只是想要欣赏自己崩溃的样子而已。

在死的时候能够被给一个痛快真是一种奢望。五天里面慢慢等待死亡的感觉不好受啊。

“为什么不吃些鸡肉？专门给你准备的。”在一旁看着自己吃饭，那名士兵皱着眉头。看得出来，他很想将那些鸡肉独吞，可是孟十六在他们之间的权威却阻止了其进行下一步的动作，“赶快吃了吧，要不然凉了怪可惜的。”

“不，我的话就不用了。”将最后一粒大米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夹起来然后吃掉，王章慢慢地放下碗，手拿着筷子指了指那一边的刘思敏，“将要死的人吃这么好的东西太糟践了。这还是留给仍然活着的人养养身子吧。”

“……活着？你说，那个一直躺着的家伙还活着？哈，我还以为他早就已经死呢了……”看到王章把饭吃完，士兵伸了个懒腰，然后有些粗暴地将王章搀了起来，“好了，喂饭的工作就交给每天都来看他的孟太太吧，你也该早点儿过去了。”

“……孟太太……”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称呼，王章从心底里涌出一丝冷笑。稍稍扭了一下，借着一股巧劲儿摆脱对方的束缚，他稍稍活动了一下带着脚镣和手镣的四肢，向着牢门外仰起脸，“不用你推，我自己会走。”

“我可警告你，别想动什么花花肠子，这样你死的还能好看一点……”

真是一句废话。死得好看一点也是死，死得难看一点也是死，二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就在王章这样想着，并且准备像一名战士一样，用尽可能好的状态去迎接自己的死亡的时候，他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了一声模糊不清的呢喃：

“……呃，唔……奇怪……发生了……什么？王章同志？你要……干什么去……”

“刘思敏同志！？”立刻回过头去，王章惊讶地看着从地上缓缓爬起来的刘思敏，对方那张在刚才还显得特别虚弱的脸现在却突然有了精神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立刻“刘思敏同志，你听我说，在这之后千万不要信孟……”

看样子他恢复了不少，这样的话他只要能够坚持到和红美铃见面，没有了毒药的威胁……

“好了好了，别说了，马上就要到时候了！你们几个，赶快把犯人带到刑场！”

正在这种时候，半路忽然杀出来了个程咬金，一名看样子是军官的人带着五六个士兵一下子涌了进来，拽住王章的胳膊就往那扇与昏暗的牢房内部形成鲜明对比的门口走去。混乱之中，王章并不知道自己的话能有多少传递到刘思敏那里，但他还是竭尽全力地留下最后的警告：

“千万不要信孟十六，不要让他离你太近，不要吃任何他提供的东西，等到红美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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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看着被一帮人带走的王章，刘思敏的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他想要努力站起来，可那已经有五天没有活动的腿已然无法一下子支撑起身体的重量。向前踉跄两步，他的头磕在墙壁上，眼前一阵金星四溅。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王章的身影已然消失，只剩下立刻用铁链子锁上牢门的士兵抬起头懒懒看了他一眼：“原来还真活着啊……你动作稳一点，别把地上的鸡肉踢翻了啊，那可是那位专门给你留下来的。”

……鸡肉？这又不是逢年过节的，为什么要炖鸡……

看到那盘在地上摆着的已经有些凉了的鸡肉，刘思敏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将其捧了起来。就算是在养伤的时候曾经吃到过很多次兔肉，这盘鸡肉在他的眼中也是宝贝一样的存在。肚子里面自然而然地发出了“咕噜噜”地响声，五脏庙在强烈要求着献祭，可是刘思敏在这个时候却突然想起了王章最后留下的话：

“千万不要信孟十六，不要让他离你太近，不要吃任何他提供的东西，等到红美铃来！”

“我告诉你，可千万别信刚刚那个家伙的话啊，”看到刘思敏有点犹豫，面前的士兵用目光的余角撇着这边，咽了口口水，“这盘鸡肉可是我从大锅里面挑出来的，绝对没有问题。如果你不吃那就趁早说，孟夫人来的话估计肯定要等明天了，毕竟今天两个人洞房花烛，这种好东西与其糟蹋了你还不如给我……”

“等等同……兄弟，”从对方的话里面发现了奇怪的词语，刘思敏“唰”地一下抬起头，“孟夫人？孟夫人是谁？今天孟十六要和谁结婚吗？”

“啊，也对，你这几天一直一副死人样当然不知道了。”挠了挠头，见对方开始和自己对上话，士兵的眼神开始毫不遮拦地在那盘鸡肉上扫来扫去，“孟夫人就是前一阵子跟你们关一块儿的那个红发娘们儿……呃，红头发的小姐啊。这事儿是五天前定下的……”

“你说什么！？”手一松，那盘鸡肉直接掉在地上，散落一地，“红美铃同志和孟十六！？”

“哎呀你这人就算不吃也别扔到地上啊！”心疼地看着地上的鸡肉，此时士兵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死了亲娘一样，“啊，对啊，怎么了？……哦对了，你其实是孟夫人的相好的吧？我告诉你现在可别打这个主意了啊，头儿这个人看上去挺和善的下起手来可是狠到不行……”

“相好的……”有些颓然地坐到地上，刘思敏的声音黯淡了下去，“当然……不是了……”

这么说来，自己本来在心中做出的决定也完全没有用了啊……就像个傻子一样地纠结痛苦而最终找到的道路，全都成了空想。当然这肯定不能怨红美铃同志，她经历的痛苦的确已经足够了，任何一个正常人都肯定要这样做吧？

“……这样说的话，我的日子是什么时候？”

“啊？”被刘思敏这么突然的话稍稍吓了一下，掏出钥匙打开牢门将鸡肉一块块从地上捡起来然后吹吹土的士兵抬起头望着靠在墙壁上的对方，“你说什么？”

“我的日子是什么时候？刚刚王章同志是被拉出去处刑了吧？”长长出了一口气，刘思敏抬起头，望着牢房已经发霉的天花板，“这么说的话，我也应该迟早……”

“哈……你在胡说些什么啊兄弟。”听到这句话，士兵又一次低下头去捡鸡肉，“你的日子？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早就死了呢所以弟兄们之间那些传言都是胡说，不过这么看来还是真的……我可告诉你，你以为孟夫人为啥能答应嫁给头儿啊？还不是因为有你这么个人质在我们手里握着！这两天孟夫人每天都得来一趟，我本来以为她是来看刚刚带走的那个呢。真是的，刚刚说是相好的还不承认，你也太拿人家不当回事了，要我说你真是活该……”

“哎！？”似乎又精神了起来，刘思敏眨眨眼，“红美铃同志是因为我才会嫁给孟十六的吗？”

“强抢民女强抢民女，真要抢的话当然要有点儿握在手里的把柄了，基本上不是爹妈就是心上人。唉，碰上这种事情兄弟你也算是惨，不过可千万别想不开啊，都说女人如衣服，为了一件衣服去干傻事那就太不值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多话的士兵仍旧在那边絮叨着。刘思敏现在有些搞不清状况。而且，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是突然感觉意识不清醒说不出话来然后慢慢晕过去的。看来，很明显的，在自己晕过去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不过……孟十六不像是那种会用自己来威胁红美铃同志嫁给他的人啊，他不是一直在说想要帮“美铃姐”么……

这样发着呆的他并没有注意到那个逐渐潜入牢房的身影。当然，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鸡肉上的士兵也没有。等到后者终于完成了将沾着脏东西的部分全部剔除细致而又耐心的工作，慢慢直起腰的时候，一条冰凉的铁链猛然死死勒住了他的脖子。脸因为缺乏氧气涨成了猪肝色，他拼命想要发出点儿声音，但最终只是蹬了两下腿，身体无助地瘫软了下去。铁链从脖子上滑落而碰撞产生的声音传入刘思敏的耳朵里，让他顿时有了反应：“谁！？”

“好了少说点儿废话，刘思敏同志。接好了！”

没等刘思敏反应过来，一把汉阳造就这样扔到这边。立刻把它接住，并习惯性地打开保险一拉枪栓，他抬头和袭击者的眼神相互对上：“……王章同志！？你这是……”

“看样子你恢复的不错，我还担心那毒药还会有什么幺蛾子呢……”伸手一把把住了刘思敏的脉搏，王章仔细诊查了一下，不由得面露喜色，“哈哈，看来那个王八蛋也完全没能算到你对那种毒药抗性挺高吃点儿缓解用的药品就能痊愈……事情在路上慢慢说，咱们现在必须把红美铃救出来，否则只靠咱们俩对付这么多人就是找死！”

“可是王章同志，你是怎么从那些人手里面逃出来……”

“这还用说？”比起刘思敏的迷惑不解，王章显然对于这种突然的变化更为欣喜。扔掉已经被解开的手镣，把背上背的那把枪拿在手里，他立刻转过身，“他们自己手脚忽然乱了起来，自然不能怪我趁火打劫。好了，我已经打听到了红美铃所在的房间咱们赶快走。绝对……不能让孟十六安安生生地把这个婚结了！”